陸清和將木梳擱在案上,又偏頭對鏡照了照,自覺一派瀟灑,便起身抓過包袱長劍走出了房門。
她在長安呆了這么久,在上元夜見陛下時也道過別了,該是時候再啟程游歷了。邊往書房去,心里邊盤算著說辭,然而她站在親爹面前還沒將滿腹長篇大論有理有據(jù)地講完,陸仕便點(diǎn)了頭。
“好,你想離開長安也好,快些走,等會兒就備馬出城。”陸仕拍了拍她的肩,神情有些凝重。
陸清和驚詫中感覺到了什么,“爹,發(fā)生什么了?”
“唉,”陸仕重重嘆了口氣,往外望了一眼,“這京城只怕是要變天了,京畿三輔都被重兵把守,那個周奕又帶兵進(jìn)了長安,陛下還昏迷不醒,連蘇大人也不知所蹤,你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p>
陸清和心頭一緊,忙問:“陛下怎么了?”
“先前就遭人下毒,這次又昏迷過去,只怕是兇多吉少?!标懯藵M面憂容。
“那他如今……”
“這不是你該關(guān)心的事。”陸仕打斷了她的話,“清和,你快走,離開長安,走得越遠(yuǎn)越好?!?/p>
“那您呢?”陸清和急道,“爹,您隨女兒一起走吧,我江湖中認(rèn)識許多朋友,能照顧您的?!?/p>
陸仕搖了搖頭,“我是朝廷重臣,只要長安還在,就當(dāng)寸步不離?!?/p>
陸清和拋下手中的包袱和劍,“您不走,那女兒也不走。”
“你胡鬧什么,你呆在京中干什么?”陸仕變了臉色。
“我陪您一起守著長安,守著陛下。”
“胡說八道,朝廷里的男人還沒死光呢,輪得到你一個小姑娘出面?”陸仕聲音嚴(yán)厲起來,“你眼里要是還有我這個爹,就什么都別管,府里不會再留你了,現(xiàn)在就走!”
“爹!”
陸仕不再跟她多言,扯著她往外走去,提聲吩咐:“備馬!”
下人忙牽了馬過來。
“我不走,爹……”陸清和拼命地要掙開,被陸仕一把擒住了肩,她楞怔著對上陸仕的眼。
“自小你哪次任性我沒順著你,就這一次,清和,聽爹的話?!标懯松钌畹乜粗?,直接將這個已經(jīng)身姿窈窕修長的姑娘抱起在馬上,像她年少時初次學(xué)習(xí)騎馬那樣,將韁繩塞到她手中,“你在外面好好玩,不用擔(dān)心爹?!?/p>
陸清和眼底泛起淚意,哽咽著要張口。
“走!”陸仕喝道,通紅了一雙眼。
淚水脫眶而出,陸清和咬緊了牙,終于扭過頭去。
快馬飛馳出了府門,帶走了那襲紅衣如火,陸仕還站在原處,遙遙望著飛塵落定。
正如陸仕所說,街巷中隨處可見黑甲重鎧的兵衛(wèi),陸清和環(huán)顧周遭,略一猶豫,猛地掉轉(zhuǎn)馬頭,策馬奔向?qū)m城。
夜已深了,寢殿一片沈寂。
留殿看守的太醫(yī)又探查了一番李延貞的情形,愈發(fā)百思不得其解,背著手不住地踱來踱去。殿門輕響一聲,宮娥推門悄聲走了進(jìn)來,他回頭看去一眼,隱約覺得模樣有些眼生,卻也顧不得這些,“我去看看藥,你在這兒守好陛下?!?/p>
宮娥垂頭應(yīng)是,直到太醫(yī)快步離去了,她謹(jǐn)慎地探頭向外望了望,確認(rèn)一時沒人會來,急忙揭開帷帳湊到床邊。
斯文清秀的男子闔眼躺著,呼吸輕淺,平和安靜得仿佛只是睡著了。
陸清和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慌忙又?jǐn)E手揉了揉眼角,這才搭上李延貞的手腕把脈,她不由得‘咦’了一聲。他脈象雖然虛弱,卻還算平穩(wěn),幾乎不見中毒受損的跡象,只是昏迷著遲遲不醒。
陸清和按下疑惑,將李延貞扶起,一手貼上他的后心,沈下心神嘗試著度了真氣去幫他梳理經(jīng)脈,小心拿捏得她自己都出了滿額的汗。不知有多久,李延貞手指忽然顫了一下,細(xì)微至極,陸清和慌忙收手驚喜地去看,卻見他仍無知無覺地躺在那里,好似方才只是錯覺,她臉上的笑容微微凝住,漸漸就淡了下去。
“你再不醒過來,江南的花都要開了,我就趕不上了。”陸清和趴在床沿盯著他,終于忍不住小聲道,“……你快點(diǎn)好起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