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次日清晨有人報案,說是在京郊外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整張面皮都被撕了去,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京兆府尹連忙派人趕了過去,根據(jù)體態(tài)特征幾經(jīng)查驗,最終確認那竟是當今狀元宋衡。緊接著有一男子出來認罪自首,自稱是落榜后心生妒忌,一時沖動才下此毒手。其他試子前來指認,說正是此人送了豪宅給宋衡,原本還以為是什么仗義之士,孰料心腸如此歹毒。
起因罪證一應俱全,判做收押牢獄秋后問斬,案子便順利地結了。結果呈報御前,雖說堂堂狀元遭此謀害,但到底不過是同鄉(xiāng)間的私人仇恨,無關家國社稷,換得皇帝朝臣嘆息,賞識他才學之人的痛惜,如此罷了。如一粒細石落入湖中,僅僅泛起微瀾而已。
世事陡轉,連茶樓里的閑話也是隔幾日就換些新鮮的,宋衡一個儒生,人脈寥落,沒來得及上任更不用談政績,案子了結,就如同風間塵埃,落定便歇。
在意的,恐怕只有那兩人。
金殿聽奏時蘇世譽與楚明允對視一眼,各懷心思,恰都沒提那晚地牢的事。他們自然明白,那晚宴請眾臣的宋衡顯然是貼上他臉的人頂替的,然后對方一見不妙,急急地拋出這個案子將其掩蓋過去,反正是死無對證。
下朝時楚明允叫住了蘇世譽,明知故問,“蘇大人怎么不向陛下稟報地牢的事?”
“陛下年紀尚輕,心性未穩(wěn),何必現(xiàn)在拿猜測擾他?!碧K世譽淡淡道,瞥了楚明允一眼,“楚大人不也沒提,那么你從此事中讀出了什么呢?”
楚明允勾起一絲笑,直看入蘇世譽眼里,“難道蘇大人和我想的不一樣嗎?”
蘇世譽輕笑一聲,移開視線望向遠處碧瓦飛甍,“……一葉落而知天下秋?!?/p>
見微知著。這是野心勃勃者在棋局中落下的第一子。
出長安城外幾十里的西郊多山,層巒聳翠,嶺山逶迤,鳥獸穿梭于古木虬枝間,鳴叫相應,是個鮮有人家的地方。
一處山崖上有兩個男子勒馬而停,放眼前望。為首的男子墨藍袍袖被風鼓起,衣襟袖口處層疊蓮紋隱現(xiàn),暗紅如血,他回頭問向身后的人:“確定是這里?”
秦昭道:“是,但具體位置確定不下來?!?/p>
楚明允轉回頭,擡手壓了壓被吹得幾分凌亂的鴉色長發(fā),語氣里是不加掩飾的嫌棄,“荒郊野嶺的?!?/p>
那日在地牢里楚明允就注意到,那般復雜的構造絕不是朝夕能成的,而空氣里浮動的血腥味分明意味著前不久這里還關著人的,顯然主人是為了捉住他和蘇世譽才將籠子騰空??墒撬麄兺锶r卻見了巡衛(wèi),依之前他們在牢里亂轉的情況看,巡衛(wèi)是只在那處活動,所以楚明允猜是有什么人還關押在里面,沒來得及轉移出去。
當晚他離開時不動神色,暗中卻吩咐影衛(wèi)去盯著,果然有幾輛運貨似的馬車在破曉前悄悄地出了府。影衛(wèi)一路尾隨得雖然悄無聲息,但對方警覺極高,一進了西郊行蹤愈發(fā)詭譎,此處崇山峻嶺地勢本就復雜,暗夜里樹冠遮天更是一絲光亮也無,最終影衛(wèi)也只是確定了他們在山中的大致位置。
秦昭道:“這種地方探查本就艱難,要不讓對方察覺,恐怕要更小心?!?/p>
“意思是,我要多派人手來,而且還得多等上十天半個月的?”楚明允道。
“是。”
“太麻煩了。”楚明允搖搖頭,看著對面的山上綠林莽莽,“耗費精力,還拖累得影衛(wèi)不能自由調度?!?/p>
“師哥是要放任不管?”秦昭問。
楚明允輕笑了聲,“就這么便宜了他們,那我心里多不開心?!?/p>
“那要如何是好?”
“秦昭,”楚明允微瞇起眼擡頭,日光稀薄,蒼穹上重云積疊出蒼白顏色,“連日都是這么個天氣,恐怕不久后要有暴雨呢?!?/p>
“什么?”秦昭反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