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指間痣(三)
“就是這里!”甚至不用石頭張確認(rèn),薛閑就已經(jīng)斬釘截鐵地開了口。
他恢復(fù)得越好,這山中龍骨同他的呼應(yīng)便越強(qiáng)。這一次的震動較之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強(qiáng)烈得多,以至于本就有些犯暈的石頭張和陸廿七當(dāng)即便被震得踉蹌倒地,石頭張更是腳下一滑,徑直朝山下滾去。
好在玄憫及時伸手拽了他一把。
“坐著吧?!彼纱嗟貨_兩人道。
就這么個震顫法,山?jīng)]塌都是命好了,哪還站得住人。
石頭張拽上眼神不好的陸廿七,一屁股坐在一株山頂老樹邊,死死抱著樹脖子,以防坐著也被這山頭哆嗦下去。
薛閑只試著收緊了一下手指,便覺察到這龍骨狀態(tài)不對,似乎被某種力量壓在了地下,以至于難以挖出。這就好比伸手去拿某樣?xùn)|西,本應(yīng)當(dāng)輕輕巧巧的,卻一次比一次麻煩,活似那東西上額外壓了個累贅。
如果說,上一回在溫村取骨時,龍骨上壓著的阻礙能有千斤之重,這回簡直就像是壓了兩座泰山。
薛閑剛皺起眉,就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轉(zhuǎn)頭一看,果不其然又是玄憫。
興許是他這一年犯太歲,自打被抽了筋骨后,做什么事似乎都不那么順暢。這世間有能力給他幫忙的人少之又少,他也早已習(xí)慣凡事自己盤算著解決,能動手絕不動口,能來硬的絕不來軟的,反正他無所畏懼。
然而直到碰見玄憫,他才發(fā)現(xiàn),有人在關(guān)鍵時刻幫一把手著實能省去不少麻煩事。他本以為就自己那不喜歡旁人插手也不愛虧欠于人的脾氣,應(yīng)當(dāng)不會喜歡被人幫忙。可事實上,當(dāng)玄憫頻頻插手時,他卻覺得并不賴。
興許是玄憫選的時機(jī)太過恰到好處,又興許他半癱之后耐心和脾氣都被磨得好了一些……事到如今,他陡然發(fā)現(xiàn),他居然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玄憫的介入了,甚至主動給玄憫留了位置。
就好比眼下,當(dāng)玄憫盤著銅錢,理所當(dāng)然般幫他壓住其他一切阻礙時,那空出的位置便被填上了。
這是薛閑頭一回在收回龍骨的瞬間有些心不在焉——
瘋狂震顫的山體猶如一頭猛力掙扎的兇獸,想要竄出來,卻又被玄憫以強(qiáng)硬的姿態(tài)冷冷壓在籠中。只是那呼之欲出的龍骨在脫出泥土?xí)r,卻有了些微的凝滯。
“別松勁?!毙懙统恋穆曇粼诙呿懫穑又?,薛閑的手便被人握住了,溫?zé)岬捏w溫帶著洶涌的靈力透過薄薄一層皮膚,灌注進(jìn)手掌中。
被埋于山中的龍骨乍然而動。
薛閑被握著的手指動了一下,接著像是回神般猛地加了力。
就聽長風(fēng)一聲呼嘯,在劇烈到連老樹都快要歪倒的震顫中,數(shù)塊小段的森森白骨從三處山泥中脫離出來,徑直朝薛閑而來,一塊接一塊,在貼近薛閑掌心的瞬間被看不見的火化為齏粉,貼著掌心皮膚,融進(jìn)了身體里。
在他還不曾來得及消化龍骨之時,這連江山中發(fā)生了一絲極為詭異的變化。
就見四根仿佛蛛絲一般的東西,從連江山以極快地速度蜿蜒出去。分別竄向了四個不同方向,只是三根在他們東側(cè),一根單槍匹馬地竄向了西側(cè)。
那痕跡眨眼而消,如同水汽一般蒸騰進(jìn)了夜色里,再無動靜。
薛閑皺著眉,眸光掃了一圈,卻一時有些捉摸不清方才那“蛛絲”般一閃即逝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取出來了?終于不震了?我能撒手了么?”抱著樹躲災(zāi)的石頭張帶著一臉劫后余生的慶幸,連珠炮似的問道,“你們?yōu)楹芜@么一臉警惕地站著不動?”
被他這么一攪合,薛閑這才發(fā)現(xiàn),龍骨已經(jīng)取完了,而他和玄憫的手卻依然維持著疊覆的姿態(tài),在無意識中半垂在身側(cè),而自己甚至還在不知不覺中勾住了玄憫的一根手指。
薛閑:“……”這是怎么變化而成的姿勢,怎么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但是不知是鬼迷心竅亦或是別的什么,掌心手背皮膚相觸相貼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親昵感,而薛閑居然覺得這種親昵感讓人有些流連其中,不大想立刻切斷。
于是他懶懶散散地從眼角瞥下目光,看了片刻,才主動撤開了手。
先前玄憫倒是沒動靜,也不知是不是沒反應(yīng)過來。薛閑這么一讓,他才偏頭掃了一眼。
他掃量人時,目光總是輕而淺淡的,一觸即收,或是一掃而過,極少有多做停留的時候。明明那雙眸子看起來總是冷靜而涼薄的,卻又似乎在某一個難以捕捉的瞬間里,含了些別的意味,烏黑而幽深,探不見底。
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有些古怪得難以描述,一旁驚魂剛定的石頭張卻毫無所覺,他抱著樹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似乎還在緩慢地適應(yīng)著不再搖晃的山頂。
一張老臉貼著書皮呆了片刻后,才嘆著氣“噼里啪啦”拍著身上的泥,一邊拍,一邊還拱了拱兀自盤腿坐在地上的陸廿七,道:“怎么了?別是出什么問題了吧?”
陸廿七當(dāng)即翻了個白眼,語調(diào)毫無起伏道:“我哪知道,我瞎。”
石頭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