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閑仰臉一看,發(fā)現(xiàn)鐵索的那一頭,正拴著個破棉絮似的玩意兒,棉絮上面還浮散著黑色的水草……
不對,不是破棉絮也不是水草!
他冷不丁想起先前搖船去墳頭島時,陸廿七在船上一驚一乍時看到的東西,據那小子說他在船舷邊“冷不丁看船下有一團黑的擦過去,想成頭發(fā)了。不過應該只是水草,若真是頭發(fā),那人也該浮在江面上,不該這么半深不淺地綴著”。
薛閑掃了眼那石鎖和鐵鏈,終于明白為什么人沒有浮在江面上了,因為腳脖子被拴住了,整個人便被迫直挺挺地立在了水里。
他晃了晃腦袋,江水流動,稍遠處一些有根斷了的鏈子隨著江水甩了過來。
看那斷口,興許是剛才他在江中興風作浪時給崩斷的。
薛閑仰臉思忖了片刻,又默默醞釀了一會兒,直到自己上半身變得靈活可控時,抬起前爪朝那鐵索撓了一記。
然而……撓了個空。
薛閑:“……”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爪子,頗有些牙疼。習慣了人身時候想伸便能伸出去的手臂,竟忘了龍身的爪子有點兒短。
總之,這祖宗一擊失敗,原因是……沒夠著。
他心里頗為慶幸了一番,心說幸好同行的人不是暈了就是沒了蹤影,否則要讓他們看見這么一幕,這日子就別過了,尤其是那討嫌的禿驢!
這祖宗仰著龍頭,默默沿著江底軟泥朝前挪了挪,毫無知覺的下半截龍身就這么壓著玄憫的胸口碾了過去。
暈過去的玄憫手指微微一動,似是有了些意識。
薛閑尖利的爪子撓在那鐵鏈上,猶如刀削豆腐。那堅硬的鐵鏈當即被他的爪尖削出了一道齊平的斷口。下半截的鐵鏈應聲緩緩墜進江下,上頭拴著的尸體則緩緩朝江面浮去。
“嘖——還是有些吃力。”薛閑在心里叨咕了一句,這龍身于他而言還是有些不便,光是揚著上半身去崩個鐵鏈,就頗為費勁,活似舉著千斤頂爬到了玲瓏塔尖似的,手都軟了。
他裊裊地癱回江底,碩大的龍頭半死不活地側枕在軟泥上,以最省力的姿態(tài),一轉不轉地盯著那拴著鐵鏈的石鎖看。
將將掃了一圈后,他又紆尊降貴地抬起短短的前爪撩了一把,將那石鎖輕巧地翻了個身。
石鎖的底端便顯露了出來。
就見那底端的平面上,雕了個圓形的印記在角落。
他混跡市井時,曾經聽說不少工匠喜歡在自己打造的玩意兒上留個記號。方便的,就留個大的,就好比一個活招牌。不方便的,便在一些不經意的犄角旮旯處留個小的,大多還頗為委婉,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薛閑琢磨著,沒有誰會吃飽了撐得慌搞些尸體拴著玩兒,必然是有目的而為之。聯(lián)系先前在墳頭島墓室里看到的那個百士推流局,他直覺這拴著的立尸跟那邪局也脫不了干系。
墓室里的東西都被禿驢一個爆發(fā)之下炸了個干凈,約莫也不剩什么線索了。
他爪尖敲了敲泥地,斟酌了片刻,還是打算當一回“吃飽了撐著”的人。于是他長身一掃,掀起一道暗流,將那石鎖朝江岸邊推去。
暗流洶涌,力道頗大。薛閑干脆乘了這股推力,卷了身下的玄憫,一起跟著朝江岸邊挪去。
寬闊的江道于他而言,不過是來回扭個頭甩個尾的長度,眨眼間,他便帶著石鎖和玄憫一起靠近了江岸。
他上身一甩,無風起了一波大浪,石鎖和玄憫便被狼頭推到了岸邊淤泥上。薛閑龍頭一扭,在白浪包裹下倏然變回人身,而后——
又在眨眼間變回了龍。
薛閑:“………………………………”
日!沒有衣服!
先前的紙皮人是他畫的,自帶衣服?,F(xiàn)在回到了本體……就有些尷尬了。
他龍頭一撅,氣了個倒仰。一臉死不瞑目地沉回江底,頗有些不想活了。
片刻之后,一條約莫幾寸長的黑色小細蟲……哦不,龍,順著浪尖,在江邊擱了淺。它仰臉向天,默默嘆了一長口氣,而后一聲不吭挪到了玄憫身邊,鉆進了他的袖口,像個細繩一樣,盤在了玄憫的手腕上。
涼滑的觸感碰上皮膚的瞬間,玄憫倏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