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來了,她什么都想起來了。
她不要讓前輩死。
這封印,只需要她和孟廣澤其中之一,如果來不及了她寧愿用她的命來換他的命??!
她不想,不想再失去這溫暖了。
喬晚死死地咬緊了牙,眼里射出兩道堅決而又冰冷的光!手中聞斯行諸毅然決然地劃開了面前的颶風(fēng),沖了進(jìn)去!貫徹心里的只有一個信念,她要把孟前輩推出去??!
目睹天穹上的這一幕,岑子塵幾乎斷喝了一聲:“不可?。 ?/p>
陣眼中的颶風(fēng)越刮越烈,宛如密集的刀片。
喬晚單薄的身軀一踏入風(fēng)眼,就被風(fēng)吹得宛如一片薄薄的紙,霎時間,四肢百骸被割出無數(shù)個口子。
孟廣澤心疼極了,這位無堅不摧的魔域戰(zhàn)神,眼圈立時就見了紅。
“阿晚,回去,聽話?!?/p>
“阿晚,是爹爹對不起你?!?/p>
愧疚,心疼,幾乎剎那間就將孟廣澤吞噬,男人眼眶酸澀,閉上了眼,這位魔域戰(zhàn)神終于彎下了膝蓋,“阿晚,聽話,做喬晚,別做爹爹的女兒了?!?/p>
“聽話,算爹爹,求你了?!?/p>
喬晚不聽,她拼命往這道颶風(fēng)里擠,氣喘吁吁地想。
往前,再往前,就能把孟廣澤推出去了,她可以自己頂上。
從喬晚身上飚出去的血,已經(jīng)漫成了一片血霧。
颶風(fēng)撕裂了她的皮膚,鮮血汩汩地涌了出來。
她身上的皮膚,血肉,被風(fēng)吹得寸寸崩解,向后往臉上拍,抖如篩糠的手臂,只能看出鮮紅的肌肉組織和肌肉組織下的寸寸白骨。
喬晚眼神堅定,毫無退縮之意。
被這姑娘堅韌頑強(qiáng)不屈的意志所震撼,蘇瑞手微微一頓,沒想到再重逢會親眼目睹這么慘烈的一幕,裴春爭毓秀俊美的臉蛋扭曲,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寬大的袍袖翻滾成一片濃厚的烏云。
……
“讓我去?!泵罘ㄗ鹫呱袂榻┯玻浪赖剡o了指節(jié),疾言厲喝!
馬懷真攥緊了掌心。
父女訣別。
見慣了生離死別的這位鐵血煞神,冷酷的面容再也繃不住了,終于紅了眼眶。
他目眥欲裂地看著面前這一幕,忍不住捫心自問。
他是不是做錯了,將這重?fù)?dān),將這一切壓在喬晚身上,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這個時候,再阻攔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馬懷真抬起手。
接收了馬懷真的命令,周衍閉上了眼,心臟深處好像有萬千根針在扎一樣,細(xì)細(xì)密密,疼得他皺緊了眉,幾乎無法呼吸。
他用力攥緊劍柄,發(fā)出了一道劍氣,這一千六百多個劍修無一不攥緊了劍柄,劍氣先后切開了天際那道裂縫。
妙法尊者鐵青著臉,不多耽擱,迅速閃入了那道裂縫中?。?/p>
……
那些血鋪天蓋地地落在了他身上,澆在了他微霜的鬢角,落在他眼尾的細(xì)紋上,孟廣澤閉了閉眼,他伸出顫抖的手,帶血的手,往前輕輕一點。
這一點,蓄積了他神識中殘存的所有力量,但已經(jīng)足夠?qū)掏斫o推出去。
她往前才前進(jìn)了那么一點,就被孟廣澤給推了出去。
迅猛的溫和的力量包裹著她,將她掀翻了出去。
喬晚目眥欲裂,眼角流出的淚珠,停住,立刻被風(fēng)給吹散了。
“不……前輩……“喬晚哭道,“我不……”
“阿晚?!泵蠌V澤掀起唇角,溫和地笑了一下,有些歉疚,有些不好意思,嘆息了一聲,“乖女兒,爹爹真想聽你叫一聲‘阿爹’。”
從見面起,他這倔強(qiáng)的小姑娘,就從來沒有喊過他一聲阿爹,她一直用孟前輩代稱,做父親的,心里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阿晚,你是爹爹的珍寶,別害怕,爹爹會一直保護(hù)你的?!?/p>
【當(dāng)初我救了個漂泊的魂魄,我沒有家人,你是唯一能撫慰我孤寂的家人,是我的希望,我的光明?!?/p>
【晚兒,你不必害怕,不必?fù)?dān)憂,你就是阿爹的女兒,是生命贈予我的禮物,是我獨(dú)一無二的公主?!?/p>
這是他和岑清猷約定的,必須要做的事。
那個少年僧人,頂著眾人的誹謗與非議,頂著天下人的笑罵,固執(zhí)地抵抗著碧眼邪佛的侵蝕。
對,任何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位邪佛,其實是個雙面間諜,他奔走在魔域與修真聯(lián)盟之間,尋求著挽救這即將傾覆的天下的方法。
孟廣澤想到他與這位少年僧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他問他,“你年紀(jì)尚小,日后或許有無數(shù)人痛恨你,辱罵你,追殺你,即使如此,你也不后悔嗎?”
少年僧人微微一笑,有些無奈,“有些事必須有人來做,曾經(jīng)我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如今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佛陀就在這山水中,未曾更改。”
“更何況,與碧眼邪佛融合之后,我并非全然無罪,我殺了善道書院,這就是我的罪和我的私心?!?/p>
“孟前輩,晚輩只是在用自己的辦法踐行自己的道?!?/p>
少年說這話時,單薄的身子仿佛義無反顧地融進(jìn)了漫天的風(fēng)雪,孤寂落寞,又堅韌決絕,那一瞬間,孟廣澤幾乎看到了喬晚的影子。
他或許與碧眼邪佛融合了,但骨子里依然是當(dāng)初那個溫柔的赤子之心的少年。
孟廣澤與他約定,只有他被獻(xiàn)祭在此地,他的神識才能埋入始元帝尊的識海,這就相當(dāng)于一顆種子,必要之時,能破土而出,劃出一把劈向始元帝尊的利刃,只有這樣,修真聯(lián)盟才有可能會贏,喬晚,才有可能活下來。
一個是父一個是友,兩個男人都在傾盡全力保護(hù)她的周全。
跌坐在血泊中,岑清猷捂著胸口苦笑,真疼啊。
辛夷,對不起,少年喃喃自語,手腕上的佛珠當(dāng)啷一聲輕響。
祭壇上,臨到頭了,孟廣澤忍不住透過紛亂的狂風(fēng),又看了梅康平一眼。
微微頜首,算是對這少年兄弟的致意。
一錯眼的功夫,那道青色的身影就立刻被陣眼中的颶風(fēng)所扭曲,吞噬,宛如一道被斜斜拉長了的影子,被拽入了法陣中央,和法陣融為了一體。
當(dāng)年那些并肩作戰(zhàn)的豪情壯志,那些背叛那些分離,都統(tǒng)統(tǒng)歸于颶風(fēng)之中。
梅康平面色一變,手上的折扇往后一敲,立即將謝行止打退了半步,突破了防線,快步走下了祭壇。
他想攔住,他有些后悔了。
他恨孟廣澤恨得咬牙切齒,恨他的背叛,他是最不該背叛他,最不該背叛魔域的。
梅康平覺得自己為魔域奉獻(xiàn)了一生,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從沒后悔過,他這一刻,他后悔了。他想到從前小梅康平和小孟廣澤一起玩的時候,一起比賽尿尿,一起打架,一起哇哇大哭。
祭壇里面那個是他的兄弟。
但剎那間,風(fēng)停了。
被卷動的萬物重新落了下來。
包括喬晚她的血。
被自己的血兜頭澆了一臉,喬晚跪倒在地上,膝蓋幾乎快嵌進(jìn)了石頭縫里,從血肉中伸出來的白色骨頭支棱著,她抬起頭,臉已經(jīng)算不上臉了。
巨大的天幕中倒映出那張木然又猙獰的臉。
四周安靜地只能聽見風(fēng)的呼吸。
滴答——滴答——
鮮血順著磚縫往下淌。
塵埃落定。
梅康平頓在了原地。
風(fēng)中好像響起了喬晚微啞哽咽的嗓音,兩行血淚順著臉頰滾落,落入了滾燙的沙礫中。
她在喊。
“阿爹?!?/p>
……
她能做到。
沉默了片刻,伽嬰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