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夜雨還在下。
屋檐下的燈籠幾點寒光,照亮了暗沉沉的夜。
少年手上撐著把黃色的桐油傘,猶如步天階一般,腳蹬著半空中層疊漂浮的桐油傘,穩(wěn)穩(wěn)地立在最高點,平靜地看著這一街的血色。
傘面半低遮身,血水次第落下,匯入青石板上急促的雨流中,漸漸暈開,化為了無形。
修真界有不少人肯定聽說過“火傘御靈”的名號,“火傘御靈“總共有四個人,老大華彥明,老二翁翌,老三張冰燦,老四姚貴昌,這四個里面,三個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其中老二翁翌最強,有金丹修為,這四個人常做點兒買兇殺人的勾當(dāng),擅長用“傘陣”,雖說修為等級在修真界不算多高,但這一手傘陣使得出神入化,手下倒是死過不少金丹期的修士。
這么多人,再加上這四兄弟,用來對付一個“陸辭仙”本來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
但這一出手,華彥明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疏忽了。
他們當(dāng)初就不該接下這個活。
天際烏云翻滾,緊接著華彥明就看到了讓自己震驚的一幕。
少年肉身直通天雷,覆手間,一團耀眼的電光從手心高高竄起!
這是什么個邪門功法?!
華彥明悚然一驚,他們接下這活的時候,對方可從來沒告訴過他們這陸辭仙還會這一招?!
肉身直通天雷,哪有修士不怕天雷的,這還是人嗎?華彥明和張冰燦心中陡生一股寒意,不及多想,“砰”“砰”張開兩柄桐油傘,在傘面掩護下,快拳快腿的搶攻??!
陸辭仙動作也快,比他們更快。
張冰燦伸手去抓,華彥明緊跟而上,伸腳去絆。
兩人一上一下,配合緊密無間。
少年眼神平靜,瞳仁黝黑,或曲臂,或握拳,手上拳掌相接。
腳下恍若長了眼睛一樣,躲過了華彥明這步步鎖腿的緊逼,急急后退。
砰砰砰!砰砰砰??!
肉體相接之聲,不絕于耳,揚手抬腿間,衣擺甩開一圈晶瑩的水花!
雖然沒和這些人接觸過,但多年來跑腿的經(jīng)驗告訴陸辭仙,這些人都是買金的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這背后還有主謀。
究竟是誰想要殺她?想要她懷里的聞斯行諸?
帶著聞斯行諸出了不平書院,他根本就沒想到這是帶了個“禍害”,這一路上,不知道碰上了多少想動手搶奪的,在昆山門口被攔下來,似乎沒什么奇怪的。
但他這一路上,行程還算保密,除了昆山迎客的弟子,沒人知道他們會在這個時間點到,也沒人知道他們這一行人會經(jīng)過定九街這段路,但從這幾人剛剛出手來看,明顯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陸辭仙默默盤算,是昆山走漏了消息,這下令下殺手的主謀人在昆山?但昆山這么大,她要怎么去找?
左右想不出來個所以然,陸辭仙果斷地,選擇了個最簡單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她把手里的那柄梅花傘一合,傘尖倒映出凜凜的寒光,交手間,趁對方不注意,右手順著男人胳膊一拽。
還沒等張冰燦反應(yīng)過來,傘尖就已經(jīng)停在咽喉前。
“火傘御靈”第一次嘗到了被自己的傘抵在喉嚨前的滋味。
少年附耳沉聲:“誰派你們來的?”
張冰燦咬緊了牙,夜雨在臉上滾過,一聲不吭。
少年淡淡:“我可以現(xiàn)在就殺了你。”
張冰燦知道這不是糊弄他的,陸辭仙他說的都是真的,就算在這兒殺了張冰燦和華彥明,他還可以調(diào)頭去追剩下來的那兩個。
但他們這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修士,最重視的就是一個“諾”字,就算死也不愿意說出主顧的名字,更何況這主顧他們就算死還得罪不起。
眼看張冰燦這走不通,陸辭仙又看向了華彥明,宛如一個活脫脫的反派:“誰派你們來的,你不說,我就殺了他?!?/p>
而在他這反派氣質(zhì)襯托之下,面前這兩兄弟,就顯得尤為寧死不屈了。
華彥明死死地盯緊了張冰燦,臉色難看,卻還是說道:“你就算在這兒殺了我和老三,我們也不會說的,做生意,單憑一個信字。”
話音剛落,只見傘尖微微一斜,劃開了脖頸,張冰燦瞪大了眼,喉嚨里“嗬嗬”了兩聲,立刻就斷了氣。
華彥明渾身巨震,悲憤地怒吼了一聲:“老三??!”
就在這心神激蕩之中,只覺得心口一涼,一柄黑金色的長劍趁隙洞穿了胸口。
華彥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似乎沒想到面前這少年下手竟然這么利落。
“剝”——
一聲悶響。
少年重新?lián)纹鹆巳狙狞S梅桐油傘,懸立在傘面上,看著這地上幾具橫尸。
他還沒見過這么誠心的商人,比異世界某些地溝油,毒奶粉之類的奸商,良心到不知道哪里去,不過……
陸辭仙沉默看著地上的尸體,抬腳踹下幾把傘,蓋住了對方的尸身,微不可察地說了聲抱歉。
這些游走在生死邊緣的人,今天已經(jīng)結(jié)了仇,就算他放過了他們,改天他們還是要回來報仇。
抬頭看了眼天際翻滾的烏云,少年收起傘,轉(zhuǎn)眼消失在了長街上。
等袁六帶著人抄著巡夜弟子密道,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只剩下一地橫尸,還有這足以遮蔽天空的長街上,層疊懸停的羅傘。
暗部弟子甲驚訝:“這是?”
袁六心里微微一沉,他經(jīng)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專門做賞金這行當(dāng)?shù)男奘俊?/p>
這是陸辭仙干的?
他之前跟著馬懷真去同修會的時候,只遠遠地看到過陸辭仙一眼。
蹲下身,翻了翻地上的尸體,袁六有點兒怎舌。
這下手干脆利落,看得他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暗部弟子,都有點兒發(fā)寒。
男人面容冷肅。
陸辭仙,或許比他想象中得還要冷靜果決。
他們來晚一步,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