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行之伸出來的那只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
身后,一個善道弟子走上前,一臉猶疑:“郁師兄,接下來怎么辦?”
郁行之默默咬牙。
接下來怎么辦他怎么知道?!誰他么知道這陸辭仙什么時候認(rèn)識了這么多人?!連這一向不近人情,高貴冷艷的白珊湖,他都能攀上交情。
“算了?!庇粜兄渎暤溃骸跋攘粢庵?,到時候再找機(jī)會下手?!?/p>
喬晚:“白道友是在這兒逛燈市?”
雖然臉上看不出來,說實(shí)話,喬晚內(nèi)心也有點(diǎn)兒緊張。
千穿萬穿,馬屁拍不穿。
女人今天傳了件淡藍(lán)色的裙子,廣袖翩翩,行走間像濤濤海浪清波,烏發(fā)間點(diǎn)綴著幾顆潔白的珍珠,素雅動人。
喬晚一陣口干舌燥,干巴巴地表示:“道友今日……打扮得很好看?!?/p>
此言一出,喬晚就看見了白珊湖也愣了一愣。
如果這話由齊非道之流的說出來,難免有點(diǎn)兒油嘴滑舌的嫌疑。但這話由陸辭仙說出來,這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少年眉眼冷峻,神情正直,站在燈光下,燈光柔和了眉眼,依稀透露出了點(diǎn)兒緊張的意味。
聽?wèi)T了不少馬屁,白珊湖這還是頭一次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主要是少年的眼神太過真摯,干干凈凈的。
女人眼睫一揚(yáng),抿緊了唇,心里突然也有點(diǎn)兒遲疑。
陸辭仙他……這是?
昆山玉清宮。
偏殿里安安安靜的。
“赤火金胎前幾日已經(jīng)送上了山?!笔州p輕落在少女烏黑的發(fā)頂,周衍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眼膝上自己這最寵愛的小徒弟,沉聲道:“笑笑,你想要什么樣的劍,告訴我,我親自為你開爐鑄劍?!?/p>
雖說這段時間他頻頻夢到喬晚,但喬晚已死,人死不能復(fù)生,好在,他還有笑笑。
笑笑是他最重視的徒弟,當(dāng)初的確是他讓笑笑受了委屈,沒多想,就把秋水含光劍交給了喬晚用,如今,也是時候替笑笑她打造一把新劍了。
少女聞言抬起頭,偏著腦袋想了一下,又搖搖頭,烏黑的眼露出了點(diǎn)兒擔(dān)憂之色。
“師父,本命靈劍的事,笑笑不急。”
“這赤火金胎畢竟珍貴?!鄙倥冻鰝€乖巧的笑:“不如先去問問大師兄的意思?!?/p>
師父不知道晚兒師妹沒死。
想到這兒,穆笑笑心里就有點(diǎn)兒忐忑,笑意也有點(diǎn)兒僵硬,臉上露出了點(diǎn)兒微不可察的惶惶不安。
她和小鳳凰從岑家回來的時候,周衍還在閉關(guān),喬晚沒死這件事,她一直沒敢告訴周衍,怕的就是師父他失望。
整個昆山上上下下,也都把這件事給默契地瞞了下來。
不過能瞞得了一時,始終瞞不了一世。
穆笑笑垂下眼睫,一想到岑府男人那傲岸冷漠的神情,和那不加掩飾的雄渾霸道的威壓,就忍不住哆嗦。
誰能想到喬晚沒死?非但沒死,還和妖皇伽嬰混到了一塊兒。
如果師父知道了晚兒師妹沒死,肯定要下山去找她,莫名地,她不太想讓師父去找?guī)熋谩?/p>
這樣就好了,既然喬晚不愿回來,那維持這樣的現(xiàn)狀就好了。
少女烏黑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小心翼翼地想,維持著這樣的現(xiàn)狀,對師妹對師父,對他們都好。
想著想著,穆笑笑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周衍。
男人下頜線條十分漂亮,五官俊美不失硬朗,就像是一把鞘中的寶劍,寒氣逼人。
這是她的師父。
穆笑笑伸出手,揪緊了周衍的袖擺,長長地舒了口氣,這一瞬間,耳畔又響起了喬晚說過的話,少女語氣十分平靜。
“等你真正做你自己的時候,會有人討厭你,也會有人喜歡你,但至少這愛和恨都是真的。”
而在此之前,是周衍,親手把喬晚送進(jìn)了戒律堂地牢。
穆笑笑遲疑了一瞬,還是緩緩地,將頭重新放回了男人膝蓋上。
自從師父牽著她的手,領(lǐng)她入門開始,她就知道,師父喜歡這樣的她,師父喜歡什么樣,她就是什么樣,只要維持著這樣的現(xiàn)狀不去干涉,不讓師父生氣失望,師父就會永遠(yuǎn)庇護(hù)著她。
等穆笑笑一走,這邊兒,陸辟寒后腳跟著就上了昆山。
男人好像更瘦了點(diǎn)兒,瘦骨嶙峋的被厚厚的大氅緊緊包裹著,臉上泛著股死氣,但眼神卻亮而幽深,像寒冰下的火焰,隔著層冰面,也能感覺到這里面炙熱的溫度。
“我想去找妖皇伽嬰?!?/p>
一進(jìn)玉清宮,男人開門見山道。
穆笑笑走之后,周衍正靠窗獨(dú)坐下棋。
一聽這話,周衍一愣,緩緩地擰起了眉:“妖皇?你找他做什么?還是說這段時間妖族那邊兒又有異動了?”
陸辟寒沉聲:“有些私人恩怨。”
男人說話的時候,眼里的神情沒撼動半分,一字一頓,字字有力,就像在陳述著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而不是說去找當(dāng)今妖界的萬妖共主。
陸辟寒神情有點(diǎn)兒冷。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等著喬晚的消息。
沒有。
這么長時間,喬晚音信全無。
如果笑笑帶回來的消息沒錯,喬晚真和妖皇混到了一塊兒去的話,直接去問伽嬰喬晚的去向,無疑是最直接了當(dāng),也最方便省事的一種辦法。
雖然他沒和妖皇伽嬰接觸過,但也聽說過這位萬妖共主除了愛打架一點(diǎn)兒,倒是個會約束子民的好君主。
他這三個徒弟里,周衍一直不大干涉他這個大徒弟的事,有時候,陸辟寒這個做徒弟的,反倒比他更加干脆利落,雷厲風(fēng)行。
“你想好了?”周衍皺眉:“妖皇伽嬰畢竟是妖,你當(dāng)真要去找他?”
“師尊你在害怕?!瓣懕俸人粤藘陕?,抵著泛白的下唇,淡淡地說,“你在怕什么?”
周衍身子一僵,目光落在陸辟寒身上。
這是他和陸辟寒之間的心結(jié)。
外界雖傳他這個玉清真人,風(fēng)姿高潔,與世脫俗,不染塵埃,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或者說他這個大徒弟心里最清楚。
昆山高高在上的劍仙,玉清真人周衍,實(shí)際上是最重視別人目光,好面子的偽君子。
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初他會親手把喬晚送進(jìn)地牢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就像這次陸辟寒要去找妖皇伽嬰一樣。
正邪之分,人妖殊途,昆山玉清真人的大弟子親身去找妖皇伽嬰,傳出去,容易出岔子,也不好聽。
陸辟寒目光沉沉,避也不避地看著周衍,淡淡地挑破了這層窗戶紙。
“師尊,你在害怕別人的閑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