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滅門七日(七)
于是, 兩個人蹲在門口,都沒吭聲了,但心思全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屋里。
岑向南一來, 動心思的不僅僅只有喬晚和修犬。
還有里間禪房里一只木桶。
自從被釘死在了木桶上之后,林清芝就被暫時安置在了里間的禪房里。
聽到外間的動靜,看見男人的鞋履, 人皮鼓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雖然他恨岑向南那老匹夫入骨, 但現(xiàn)在能救他的,就只有他。只要能從這鬼地方出去, 和這老匹夫父子情深那他也愿意。
雖然他筋脈被那賤丫鬟給封住了,但岑家靈脈一破, 也便宜了他。
從門縫里漏出來的靈力少歸少, 掰著手指頭算計, 勉強夠用。
只要能想辦法撞上眼前這扇門……
林清芝腦子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個念頭……
只要能撞上這扇門,外間肯定能聽到這兒的動靜。
他是林黎唯一的血脈,那老匹夫喜歡他喜歡得緊。只要對他哭一哭,再把這事兒全栽到姜柔那個賤人身上,不怕岑向南不信。
那都是娘當(dāng)初交代的。
要善于利用自己的資本。
當(dāng)年, 也是林黎看上了岑向南,這才依仗著自己的美貌和神秘, 主動出擊。
至于他本來就有婚約。
她們邪修行事本來就肆無忌憚?;榧s那束縛人性的東西,要它來干嘛。
尤其是姜柔那賤人,用婚約來綁著岑向南,表面上什么都不爭不搶, 冠冕堂皇,他娘在世的時候,最恨的就是這種假模假樣的假人!
……
而在屋里,岑向南卻和岑夫人相對坐著,屋里點了盞小燈,燈光昏黃而柔和,也將女人那原本寡淡的臉,照得柔和細膩了不少。
是什么時候開始,他和姜柔就成這樣了呢?岑向南忍不住想。
兩個人相對無言了半天,也擠不出一句話來。
明明在很久很久之前,那個姜家妹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不愛說話。
少年負著長劍,有點兒不耐煩,不過他早熟,心知這小尾巴甩不掉,也不好當(dāng)著她的面甩臉子給她看,只能抿著唇,沉著臉,腳步走得迅疾如風(fēng)。
小姑娘恍若未覺。
他一回頭,她就對他笑,滿心滿眼都是她這個未來夫君。
那時候,他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煩。
“那……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少女鼓起勇氣問:“我一定會去學(xué)著做的。”
少年冷淡:“我只希望我日后的妻子,能端莊穩(wěn)重,不給我添亂。”
他雖然沒抗拒要娶她,但也沒覺得娶她是多高興的一件事。相敬如賓,就是岑向南對婚姻所有的想像。
直到他在西南碰上了林黎。女人總愛戲弄他,騙他,將他耍得團團轉(zhuǎn),他非但不生氣,反倒更加好奇,好奇林黎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也就在這時候,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婚姻是不一樣的,他喜歡林黎,迫切地想和她成親。哪怕她用的功法陰毒邪門,他也不在乎,她本性不壞,只是沒人教導(dǎo),這才養(yǎng)成了個天真殘忍的性子。
少年的情愛來得轟轟烈烈。
和寡淡又正派的小青梅相比,像一團霧妖嬈詭艶,離經(jīng)叛道的林黎,明顯更有魅力,也叫他迅速沉迷其中。
哪怕她和端莊穩(wěn)重根本沒任何相似的地方。
因為愧疚沒給林黎一個正妻身份,婚后,他不常去姜柔的屋,除了必要的節(jié)日,或是病了,他才會去她屋里探望。
剛開始他還覺得對不起姜柔,但習(xí)慣一向都是件很可怕的事。
當(dāng)初,他就習(xí)慣了那個姜家小姑娘溫溫柔柔地跟在他身后,成了婚,也慢慢地習(xí)慣了姜柔在他們?nèi)齻€人里活成了個隱形人。
他給了她尊重,和她相敬如賓。
但把愛,全都給了林黎。
男人皺著眉,似乎陷入了回憶。
女人沒打擾,安靜地等著男人從回憶里抽身。
……
屋外。
一起蹲在走廊下的人突然動了。
喬晚心頭猛地一突!
林清芝那媽寶男!
林清芝那媽寶男還在那間小禪房里!
她“謔”地站起,驚得旁邊大狗嚇了一跳。
“陸姑娘?”
……
如今,岑向南再抬眼看。
女人幾乎還是沒什么變化,眉眼溫馴,容貌寡淡。
當(dāng)年那個喜歡唱歌的姜家小妹妹,那個喜歡坐在船頭唱著“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的小姑娘,確實已經(jīng)做到了穩(wěn)重端莊,不爭不搶。
岑向南忽然覺得有點兒尷尬,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的傷,怎么樣了?”
岑夫人輕輕搖了搖頭:“已無大礙?!?/p>
然后,就是沉默。
一問一答,干巴巴的。
女人沒有要迎合,要挽留的意思。
坐了一會兒,估計是再難忍受屋里這沉默到幾乎凝固的氣氛,岑向南站起身:“你好好休息養(yǎng)傷,前院的事不用你操心。”
留下這么一句安慰,抬腳就走。
眼睜睜看著岑向南抬腳就走,林清芝心急如焚,拼勁了一口氣,終于指揮著靈力推動了木桶!
木桶咕嚕嚕滾響了門口,撞上門板,發(fā)出了一聲沉悶的巨響!
岑向南腳步旋即一頓。
“那是什么聲音?”
說著,轉(zhuǎn)了個方向,大踏步地沖著里間走了過去。
岑夫人一楞,還沒來得及攔,岑向南動作更快一步。
拉開了門。
男人低下頭,和禪房里那只木桶正好看了個對眼。
……
等喬晚沖進主屋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一步。
一進屋,一眼就看見了屋里那眼熟的,陰郁漂亮的少年。
少年站在岑向南身后。
岑向南面色鐵青地望向岑夫人,冷聲質(zhì)問:“這是怎么回事?”
“這么多天……這么多天,清芝就被你關(guān)在這間禪房里?!”
少年完美地繼承了自己親娘的陰狠毒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讓岑向南別生氣。
“爹你別生氣,娘也是為了我好?!?/p>
“這幾天府上那么亂,娘這才把我關(guān)在了禪房?!?/p>
“為了你好?”岑向南面色大變,“為了你好就這么對你?!”
少年瑟縮了一下:“兒這番從西南過來,只是想看看爹,看到爹身體康健,我也就放心了。”
少年的眉眼,像極了當(dāng)年那樣貌艶麗,偏偏又單純天真的林黎。
林黎的死,每次回想起來,都是他心里的隱痛,想要忘,卻忘不掉。
岑向南臉色徹底地冷了下來。
看向了女人的目光里,也沒了那點兒憐惜,只覺得原本那少年時的滿腔柔情,突然被一盆冷水,給潑了個一干二凈,冷得他心寒。
“清芝這么信你,你就這么對他?!?/p>
人一心寒。
當(dāng)初那點念頭再度冒了起來。
說不定……
說不定當(dāng)初真的是她置林黎于不顧……
岑夫人靜靜看了一會兒,突然緩緩地笑了。
岑向南看了她幾眼,遍體生寒。
只覺得當(dāng)初那個姜家小妹妹突然面目全非。
林黎當(dāng)初說的果然沒錯,那外表柔順正直的,往往是那心機沉沉,虛偽狡詐之徒。
“岑家的家業(yè),還是會由清嘉繼承,這點兒你放心,也用不著去想著有誰來搶你兒子那一份!”
岑向南像是嫌惡地再也不愿看女人一眼,冷冷地拋下這么一句話,拂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