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繡玥的第一個女兒,終究還是沒有足歲。
嘉慶十年十一月,皇八女殤。
嘉慶十三年四月二十一,皇上得皇長孫,翌年是五旬萬壽大慶,下令晉封妃劉佳氏為謕貴妃,晉吉嬪為莊妃,晉信貴人為信嬪。
儲秀宮里,莊妃在下方放下手中的茶盞,笑道:“如今皇上膝下三個皇子,兩個是當(dāng)今皇后娘娘親生,一個與皇后娘娘親近,謕妃娘娘又晉封了貴妃,后宮牢牢握在娘娘的手中。那個如嬪自從沒了孩子,這五年再無所出,”她瞧了瞧上位兩位娘娘的臉色,“去年萬歲過了五旬萬壽……她再年輕……怕是也沒機(jī)會了?!?/p>
“莊妃,”謕貴妃笑望著她,“也是你爭氣呀,你順利晉封了妃位,那如嬪沒有子嗣,如今只是嬪位,屈居于你之下,她的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也是時候該交給你了?!?/p>
“沒了六宮之權(quán),沒有子嗣,過幾年再失了恩寵,也不過就是第二個信貴人而已?;屎竽锬镎f呢?!?/p>
皇后卻沒有她們這樣輕松,臉色淡淡的,“這些年,宮里的老人陸續(xù)沒了,皇上又總在永壽宮,本宮這些年也沒少進(jìn)言,可每一次,皇上只跟本宮說,不打算再選秀女入宮。”
謕貴妃哼了一聲,“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皇上是天子,怎會看得下去如嬪那花殘粉褪的樣子,莊妃的位分越過了她,等新人一進(jìn)宮,她得意的日子,也就算到頭了。”
“得了,咱們還是也去御花園看四阿哥罷,皇上不是說一會兒就要去御花園看四阿哥,眼下皇上最疼四阿哥了,這說不定呀……”謕貴妃笑了一聲,后面的話沒有說。
雍正爺是排行第四,乾隆爺也是,皇上對二阿哥逐年漸漸不滿,前些時候還說了‘望之不似人君’的話。
陪著皇后去御花園瞧四阿哥玩耍的時候,貴妃撇開了莊妃,靠近皇后:“前幾日我在宮外找高人給四阿哥算過,四阿哥可是有帝王之相?!?/p>
“住口!”皇后打斷了她,“不得胡言。”
貴妃不以為意,“本來么,二阿哥被立為儲君的時候,那是看了孝淑皇后的面子,更何況當(dāng)時,宮中只有那一位阿哥。現(xiàn)在時移世易了,皇后,你可要為自己和四阿哥打算。”
皇后離開謕貴妃幾步,喚了雙蘭過來,“皇上呢,皇上不是說這個時候要來看望四阿哥?!?/p>
“是呀,皇后娘娘,剛剛奴婢也已經(jīng)打發(fā)了兩撥人去養(yǎng)心殿問了,奴婢再去瞧瞧?!?/p>
說話間,汪福壽行色匆匆地靠近過來,雙蘭展露了笑顏,先一步朝他道,“是皇上來了么?”
汪福壽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轉(zhuǎn)而惴惴地向皇后屈下身道:“娘娘……娘娘,剛剛得到的消息,永壽宮,永壽宮——”
“哎呀你急死個人了,永壽宮到底怎么了?”雙蘭瞪著他道。
汪福壽垂下頭,閉上眼睛:“回皇后娘娘,剛剛給永壽宮請平安脈的太醫(yī)上奏皇上,如嬪已經(jīng)有一個月的身孕?!?/p>
“什么?如嬪有了身孕?這怎么可能?”謕貴妃先出一聲。
“是,連……連皇上都沒想到,到這時候,永壽宮還能再度有喜……所以皇上一早就趕去了永壽宮?!?/p>
“娘娘!”雙蘭愁著喚了聲。
宮中年幼的孩子,現(xiàn)在就只有四阿哥一個。好不容易因著四阿哥的降生,皇上愛子心切,時常來儲秀宮探望,同娘娘的關(guān)系親近了不少,這時候若是永壽宮有喜,皇上哪里還會像從前一樣,待娘娘的心思一如既往???
皇后從聽到這句消息,自始至終沉默著一語未發(fā)。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皇上不來,本宮身為中宮,理應(yīng)前去探望如嬪,賀她有孕之喜?!?/p>
“你們?nèi)羰钦l想去,便隨本宮一同前往罷?!?/p>
“皇后,”謕貴妃搶先跟上了她,耳語道:“如嬪眼下有了身孕,若是個女兒,那也便罷了,若是個兒子,依著她今時今日的得寵,宮中儲君唯恐有變數(shù)?!?/p>
皇后轉(zhuǎn)過目光,對她勉為其難地笑笑,“應(yīng)該……不至于。本宮記得你不是說過,咱們皇上,只有嫡出兒子的命,嬪妃們要生,也只會是個女兒。從前簡嬪如此,遜嬪如此,華妃也是如此?!?/p>
“想來,如嬪的這一胎,八成也是個女兒罷?!?/p>
“話雖如此,但若不下定論,娘娘與臣妾到底也不能完全寬心。還是求一個心安理得的好。一會兒見到圣上,皇后務(wù)必跟臣妾言辭一致,請皇上允準(zhǔn)將當(dāng)年的神郎中請回來,給如嬪好好的看看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偛拍軐捫?。”
皇后邊嘆便道:“到了永壽宮且看罷?!?/p>
遠(yuǎn)遠(yuǎn)的,轎攆還在永壽門外未停穩(wěn)妥,便聽得里面陣陣歡聲笑語傳出來。
皇后在轎攆上靜靜坐著許久,還是謕貴妃忍不住喚她,用眼神瞧了瞧后邊跟上來的六宮嬪妃們,她才恍惚回過神,搭著雙蘭的手下了轎攆。
笑聲越來越近,她的印象中,皇上許久都沒這樣笑過了,就連看四阿哥的時候,也是帶著帝王那高高在上的威儀。
走進(jìn)去,皇上正挽起袖子,生疏地剝開一個橘子,見著人進(jìn)來,狀似無意地放進(jìn)旁邊的盤中,道:“皇后,你來了。”
繡玥原本在皇上右側(cè)坐著,她放下手中的果盤,起身向皇后施了一禮:“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謕妃娘娘請安?!?/p>
“你有著身孕,”不待皇后開口,皇上笑著親自扶她,“禮數(shù)可免則免,見著朕也不必再拘禮。”
說話間,便將人扯過去挨著自己身邊又坐下了。
皇后冷眼瞧著那個給‘皇后’留出來的空蕩蕩的位置,又瞧瞧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人,她費力地彎起嘴角,聲音有些飄忽,“如嬪,本宮該恭喜你,時隔五年,還能再為皇上誕下子嗣?!?/p>
“皇后,朕原本還想晚些去你那里,正巧你就先過來了,就請皇后曉諭六宮,朕要晉繡玥為妃,即日起,繡玥便是朕的如妃?!?/p>
“如妃?”謕貴妃止不住瞄著皇后,吉嬪和淳嬪在后宮熬了多年,她一個最晚進(jìn)宮的,年紀(jì)輕輕,孩子還沒落地,哪里擔(dān)得妃位的位份?
皇后迎上皇帝的目光,“皇上,如嬪眼下也只是剛有喜而已,匆匆晉封,會不會過于草率。還是等她順利生下龍子的那一日,再晉封不遲啊。”
皇上搖搖頭,“皇后,從你誕下四阿哥,宮中已經(jīng)許多年未有子嗣降生,朕已決意要給繡玥妃位,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為她舉行冊封禮,謕貴妃的歲數(shù)也大了,皇后你要照管著四阿哥,這事兒就交給莊妃和淳嬪去辦。”
“皇上......”皇后還要開口,被謕貴妃攔下,她笑笑,“皇上,如嬪腹中的孩子還未知男女,臣妾從前請入宮中的老郎中,如今已經(jīng)證實確實是杏林妙手,不妨讓老者進(jìn)宮,再給如嬪瞧瞧,皇上再下定奪也不遲啊。”
“貴妃說的是阿,皇上?!被屎蟮?。
“無妨?!?/p>
“朕有三個兒子,自從十年前朕的莊靜和莊敬陸續(xù)遠(yuǎn)嫁蒙古,近年又陸續(xù)病重,朕可算是沒有女兒承歡膝下。朕和繡玥,都更希望是個小公主?!?/p>
繡玥跟著點點頭。
“至于謕貴妃所言么,朕倒是和她想到一處去了。朕還沒有來得及跟皇后說,前幾日直隸總督上了一道折子,說這幾日有一位云游的得道高僧將路過京郊,朕想,為如妃這一胎平安順利,朕會親自下旨將高僧迎入宮中,讓大師給繡玥好好瞧瞧,趨吉避兇。”
“皇后,你是后宮之主,將高僧迎進(jìn)宮中的事宜,就讓內(nèi)務(wù)府和禮部商量著辦。這既是天賜機(jī)緣,既迎了大師入宮,皇后也不妨帶著六宮嬪妃們一同前往?!?/p>
皇帝笑了一聲,玩笑道:“就當(dāng)是你們借如妃的光了?!?/p>
淳嬪跟著笑笑,莊妃失了四妃之首,六宮之權(quán),費力彎了彎嘴角,謕貴妃不動聲色扯了扯皇后的衣裳,皇后如何也是笑不出來。
出來的時候,謕貴妃在永壽門跟上去,“皇后不高興,未免太過明顯。”
“本宮如何能高興得起來?!?/p>
皇后轉(zhuǎn)過頭去看她:“謕貴妃,你還能笑得出來?”
“臣妾都年過半百的人了,哪還有心思在這些情情愛愛上,倒是皇后娘娘,”謕貴妃頗有興致道:“皇上說的那位高僧,日前在景仁宮也有所耳聞,確實是一位有道行的得道高僧?!?/p>
“臣妾呀,都到了知天命的歲數(shù),現(xiàn)在即便是為了兒女,也是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不妨就讓高僧瞧瞧,若命中有劫數(shù),不妨請大師給消災(zāi)解難呢?!?/p>
皇后搖了搖頭,由雙蘭扶著上了轎攆。
如嬪眼下照著這個勢頭,以后恐怕還有的晉升呢。
兩日后,奉圣上之命,由當(dāng)今皇后的阿瑪、禮部尚書恭阿拉親自將高僧迎入宮中。
六宮俱在,誰都不想錯失能承蒙得道的高僧指點一二的機(jī)緣。
繡玥在右下方為首的位置,寶燕在她身后,眼瞧著皇后和謕貴妃寒暄著將大師迎入殿內(nèi)落座,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小姐,這原本是皇上為小姐請入宮的高僧,她們才是沾光的,怎的本末倒置,將小姐涼在一旁,倒是皇后和謕貴妃說個不停?!?/p>
繡玥忙示意她噤聲,“皇后是中宮,六宮都有份兒,早晚都會輪到咱們說話的,無所謂爭這一時。你瞧信貴人,這樣的場面也都沒有來,多學(xué)學(xué)人家的豁達(dá)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