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玥和寶燕在右側(cè)說著悄悄話,這廂大師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皇后娘娘,您這一生,榮華富貴,后福無窮,依貧僧所見,這大清朝的歷代皇后,您統(tǒng)領(lǐng)后宮的日子,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p>
謕貴妃在一旁咯咯地笑出聲,“皇后娘娘就是好福氣,咱們都望塵莫及呀?!?/p>
“只是有一點(diǎn),貧僧多言一句,皇后娘娘,您雖身為后宮之主,若干年后,您的一個抉擇,可能會影響大清一生的國運(yùn),還望皇后娘娘……切莫一念之差?!?/p>
“這是何意思啊,大師?”
高僧笑笑,意味深長道:“佛曰,不可說?!?/p>
“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做勉強(qiáng)。”皇后笑笑,瞧著下方急不可耐的謕貴妃:“大師,貴妃她是妃嬪之首,勞煩您給謕貴妃看一看罷?!?/p>
謕貴妃高興地笑出一聲,忍不住捂著嘴道:“皇后娘娘您可真是體恤臣妾的心呢,說實(shí)話,臣妾都快等不及了?!?/p>
“貴妃娘娘,”高僧瞧著她道:“貧僧方才也留意了娘娘,您這一輩子,兒女緣分淺薄了些,壽數(shù)雖高,卻也導(dǎo)致晚景有些凄涼,但謕貴妃娘娘的命格,貧僧看過,可是皇貴妃的命?!?/p>
皇貴妃?
此言一出,殿內(nèi)嘩然,謕貴妃也不由心虛看了一眼皇后的臉色,大清祖制,只有中宮皇后不在,才會從后宮中提拔一位嬪妃為皇貴妃,代掌皇后鳳印,數(shù)百年來大清只有順治爺在中宮皇后尚在的時候,力排眾議強(qiáng)立了董鄂氏為皇貴妃,且順治爺后來廢了皇后,所以皇貴妃是極大沖撞了皇后的顏面。
她年長皇后足足十五歲,大師這樣說,豈非咒皇后早亡?
這時候,就連謕貴妃都勉強(qiáng)笑不出了,殿內(nèi)鴉雀無聲。
還是皇后和煦地笑了笑,她面色平和地瞧向謕貴妃:“論資歷,貴妃服侍皇上身邊最久,又一向助本宮協(xié)理六宮,皇上一向敬重于你,即便有一日要晉封為皇貴妃,這個皇貴妃你也擔(dān)得?!?/p>
謕貴妃與皇后相處多年,看得出皇后這句說得是真心話。
她這才松口氣,笑著小聲謝了句皇后。
六宮皆在,她隱在袖中帛堯的生辰八字,攥了又攥,總還是沒找著好時機(jī)取出來。
這時候,高僧道了句,“皇后娘娘寬容,氣度非凡,也難怪注定這一朝要出兩位皇貴妃?!?/p>
兩位?
此言一出,皇后霎時間冷了顏色,尊謕貴妃為皇貴妃,就如同謕貴妃肯讓華妃與她平起平坐,她能夠坦然接受。
可皇貴妃位同副后,宮中還有誰可擔(dān)得?
皇后心里突然有了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
皇后沉吟未應(yīng),謕貴妃卻忍不住面色不善地問了句,“大師,您不會是……有勞大師,您再重新看看,您不是說,皇后統(tǒng)領(lǐng)六宮的時日,是歷代大清皇后所不能及的,那又怎會有兩位皇貴妃呢?”
“不會錯,”高僧自是聽得出謕貴妃弦外之音:“兩位皇貴妃,都是皇后健在時所立?!?/p>
謕貴妃的臉色已經(jīng)很不好看了,她對皇后勉強(qiáng)地安慰笑笑:“咱們皇上宅心仁厚,嬪妃追封亦是歷朝歷代慣有的事兒,若是追封,也在情理之中啊?!?/p>
皇后還未回應(yīng),高僧搖了搖頭,“不是追封?!?/p>
這句話徹底點(diǎn)燃了殿內(nèi)的熊熊怒火,六宮議論紛紛,連皇后都有些明顯沉不住氣了。
她竭力忍著,維持著中宮的氣度,對大師笑著問了句:“敢問一句,大師可瞧的出是在座的,還是并不在場?!?/p>
謕貴妃聽得明白,若不在場,便多半是信嬪那個賤人。若在場……
高僧聞聽皇后的問話,已然緩緩起了身,他在殿內(nèi)看了一圈,從謕貴妃左側(cè)首位始,目光最終停在右方首位的繡玥身上。
繡玥正帶著興趣瞧向謕貴妃之后的莊妃,莊妃如今是宮中資歷僅次于謕貴妃的嬪妃,她原本想著,高僧所言應(yīng)該是莊妃沒錯。
誰知大師露出了點(diǎn)笑意:“正是這位如娘娘?!?/p>
繡玥的驚異不亞于在場的任何一位嬪妃,若說資歷,她是最晚一位進(jìn)宮的,現(xiàn)在也不過是個剛從嬪位晉封上來的妃子而已,怎會是她呢?
繡玥這時候都不敢看皇后的臉色,位同副后的事兒,非同小可,她如何擔(dān)得?
“大師,”繡玥恭謹(jǐn)?shù)卣酒鹕?,“大師,您別開玩笑啊。”這一句話,要出人命的。
“就是!”蕓常在不滿地跟著出了一聲,“大師,我記得,圣祖那一朝,孝懿仁皇后病重,康熙爺才在皇后臨終前一天匆匆忙忙立為皇后,這種事兒也不是沒有啊。保不齊如妃娘娘有個三病兩痛的,皇上一時心軟,就效仿了康熙爺呢?!?/p>
她這話說得刻薄,就連繡玥這樣好的心性聽了,也是沉了臉色。
高僧仍舊搖搖頭,“時日自然也是不短。倒是這位娘娘小主,貧僧有句話,想要贈予小主,若不修口德,福報一旦消磨殆盡,小主恐有大兇之災(zāi)禍?!?/p>
“你……”
“大師,您真的沒看錯?”莊妃掩不住心底的失落,她原也以為會是她的。
高僧又認(rèn)真地瞧了瞧繡玥,“貧僧不會看錯,這位娘娘如今身懷六甲,腹中應(yīng)該懷著一位公主?!?/p>
“是公主……”謕貴妃沉著臉在座位上哼了一聲。
高僧笑笑,對著繡玥和善道,“這位娘娘心地善良,更是好福氣,再過幾年,便是兒女雙全的福氣。且這一胎雖說是女兒,正是固倫公主?!?/p>
固倫公主?
皇后娘娘生的公主,才配是固倫公主!嬪妃的公主,即便是謕貴妃的三公主,也不過是和碩公主而已,與一般嬪妃所生公主無異,怎的她一個妃位,孩兒竟是固倫公主?
皇后卻聽在另一句:“大師……你是說……過幾年如妃……她還會有孕!”
繡玥腦中嗡嗡作響,她現(xiàn)在簡直懷疑這位得道高僧,到底是來幫她添福添壽,還是給她找麻煩來的。
“不會的,不會的,”
繡玥站起身,對著向自己射過來的無數(shù)道冷光,連連解釋:“皇后娘娘,請您千萬寬心,嬪妾實(shí)在無此心,嬪妾回去自會向皇上請旨,請皇上允諾,絕不晉封嬪妾為皇貴妃,嬪妾會給皇后娘娘一個交待,給六宮一個交待,嬪妾絕不會做出僭越之事?!?/p>
她真的要回去央求皇上,務(wù)必給皇后和后宮吃一個定心丸,皇貴妃這樣的事簡直荒唐,這樣的流言若傳出去,她在后宮不是要成了眾矢之的,在史書上也是荒謬的一筆呀?
繡玥從儲秀宮出來,急匆匆地找尋皇上的時候,他正在千鯉池邊盤腿坐著,隨手扔了幾粒魚食。
“皇上,您還有心情喂魚呢?!?/p>
繡玥跟他將儲秀宮內(nèi)大師所言一五一十地說了,颙琰轉(zhuǎn)過頭,只對她笑了笑,“既然是高僧之言,萬事萬物必有它的道理,旁人聽了這樣的話,高興還來不及,你怎的卻還這樣一副德行。”
“皇上,嬪妾并不想做皇貴妃,嬪妾只想皇上平安,咱們的孩子平安,別的都不要緊。”
她扯著皇帝的衣袖:“皇上您就去跟皇后言明,說您不會晉封嬪妾為皇貴妃,皇上金口玉言,后宮也就都放心了么。嬪妾也可安心地養(yǎng)胎,嬪妾不想再重蹈覆轍了,皇上。”
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個孩子,颙琰多少也有點(diǎn)心有余悸,他們的這個女兒,絕對不能再有差池。
“好罷,好罷!既然你鐵了心要做個扶不起的阿斗,那朕就同皇后去說,讓皇后和后宮寬心就是,后宮寬了心,朕才好跟你多生幾個孩子?!?/p>
他用手指刮著繡玥的臉:“只是這樣,卻是委屈了你?!?/p>
繡玥搖搖頭,孩子最要緊,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皇上的一道圣旨,寬解了皇后的心結(jié),也平復(fù)了六宮的不安。
繡玥用她的主動讓步,向六宮作保證,換來了第二個孩子順利地出生,九公主生下來的時候,她成了后宮除皇后外唯一有子嗣的嬪妃。
皇后有鳳印和兒子,繡玥有恩寵和女兒,儲秀宮和永壽宮成了六宮最輝煌的所在。
從九公主出生,這兩年是繡玥在紫禁城中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如同那一年同皇上在圓明園一般的神仙時光。
直到寶燕在廡房無意中聽得劉毓軒染上了怪疾一病不起,短短一個月后,宮中突然傳來皇上抱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