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何修懿說,“取自某電影中牛仔們的歌?!?/p>
那部片子,左然反復看了多遍,而何修懿,也留在了他的心尖。
他想知道何修懿是不是也是同樣的人,經(jīng)常搜索信息,卻是一無所獲,因為何修懿也只不過是一個新人罷了。
左然停了一下,而后又十分平靜地說道:“大三暑假……我的一個朋友去橫店當群演‘體驗生活’,有次他說,你的劇組也正在那邊拍電影?!?/p>
“那是我的第二部戲,也是復出前的最后一部?!?/p>
“不太清楚是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理,我也跑去了影視城,被朋友介紹給群頭,然后等待進入你的劇組拍一、兩天戲。”
“喂……”
“然后我便……見到了你?!?/p>
左然還記得,第一感覺是——他沒見過那么漂亮的人。
那種悸動如今依然還在胸口。
那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然而卻是左然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天,那些記憶滾燙滾燙,像被人用燒紅了的烙鐵印在骨頭上,從未因時光的研磨、歲月的沖刷而有一絲一毫的模糊。
左然繼續(xù)回憶:“你……對人挺好的。那天上午下雨,導演讓正式演員去避雨,群演冒雨拍戲,后來……那場雨越下越大了,是你打傘過來,并且對導演說‘算了,這么大雨,讓他們躲躲吧’。因為那一場雨,上午的戲沒有拍完,劇組不給群演準備午餐和水,也是你自掏腰包請了我們的?!?/p>
他也終于知道,何修懿和他并不是一樣的人,何修懿只是非常地有同理心。
何修懿笑了笑:“人應該不多吧?我那時挺窮的,不舍得花錢的?!?/p>
左然沒有回答,而是繼續(xù)講述:“當時我要演一場爆破戲,就是,‘炸彈’一響,我便被‘炸死’在后邊地上?!?/p>
“……”
“可能因為我想在你面前表現(xiàn)好一點吧,‘炸彈’響了之后,我便猛地躍起并且摔倒在地。因為趴得太狠,帽子掉了,還滾遠了,在寂靜的片場產(chǎn)生了一種特別刺耳的聲音。”
聽到這里,何修懿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也知道,群演地位低下,導演叫我立刻起來,重新拍攝。只有你走回來,問我沒事兒吧……還說,鏡頭拍不到腰以下,落地時保護下自己?!彼浀卯敃r何修懿在笑,在雨后的空氣中很清新。當時,何修懿幫他把帽子撿了回去,背光走過來時身后有道彩虹,他精致的臉孔好像會發(fā)光一樣。
那個時候,流逝的時間溫柔得仿佛沙漏中的細沙。
左然又說:“那天結束之后,我鼓起勇氣向你搭了幾句話。當時你在抽煙,不過還是夾著煙與我聊了下?!?/p>
何修懿說:“我戒煙了?!?/p>
“當時你教我說,倒下時可以慢一點,多多表現(xiàn)自己,為將來爭取些機會?!?/p>
“……”
“你問我為什么要干群演,我撒了謊,說為夢想,其實講的都是別人的事。”
“撒謊……?”
“你便教我如何向導演們自薦,還有應該如何準備各種資料?!?/p>
“……”
“當時你說:‘你會紅的,能成為一個好演員?!?/p>
何修懿說:“這是顯而易見的啊,你光憑臉也能紅的?!?/p>
左然又道:“最后,你走之前,對我笑了笑說:‘期待將來能與你演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手戲,到時候你要提醒我一下,我們兩個曾經(jīng)見過?!弊笕挥浀梅浅G宄?,何修懿轉身離開時,夾著煙的手對他揮了下,在煙霧和火星當中,那個人變得縹緲了。
一見鐘情。
何修懿說:“呃……”
“我知道你是隨口安慰我,但我覺得……是個約定,唯一與我有過約定的人?!?/p>
“……”
“我不想要讓你失望,很可笑吧?我總認為,若去上班,不再演戲,便是違約?!焙涡捃舱f“期待”演對手戲,左然不愿令何修懿“失望”。
“左然……”
“我學的是理工,然而我不喜歡,當時也不知道畢業(yè)后干什么。當了一個月群演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挺喜歡演戲,不過,更加重要的是……于是我便正式進入了這一行?!弊笕皇÷粤酥虚g幾個字。
不過,因為臉長得好,他立刻便有了很不錯的機會,直接拿到男三角色,沒有經(jīng)歷過痛苦掙扎的階段。
“……”何修懿的震撼簡直難以形容。
左然,名校理工科畢業(yè)的,身上一直都有“學神”光環(huán)。他完全沒想到,左然進娛樂圈,居然是這種極為隱秘的原因。
那邊,左然的眸光一閃一閃的:“不過,很快,你便消失了,不見了?!?/p>
何修懿說:“我家里出了一點事?!?/p>
“我一直在打聽,卻總沒有消息。”
“我沒有和人講?!?/p>
“我等了你五年……”
“……”
“那五年中,我總在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與你對戲?!?/p>
“……”
“其中夢想得最狠的,便是飾演一對情侶?!?/p>
“……”
“我等了你五年……即使是我,也快受不了了……”
“左然……”
“因此,我接下了《家族》的劇本時……向李導推薦了……像你的柳揚庭?!眲”舅芟矚g,于是便接下了,只是……他實在是思念得太狠了。
何修懿沒說話。
左然自顧自地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xiàn)了……于是我便忍不住想,我這輩子最濃烈的感情,大概是無處安置了。但與有點像你的他……一起演一部戲,也許能將夢想……實現(xiàn)那么萬分之一?!?/p>
何修懿簡直沒辦法相信。
“修懿,”那邊,左然又啞著嗓子道:“你不是他的替身,他是你的替身?!?/p>
在第一年、第二年和第三年時,左然覺得,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在寂靜的夜晚唱著一首情歌,孤獨中還透著些清甜的味道。而到了第四年和第五年,左然漸漸感到,隨著時間流逝,情有所歸的可能越來越渺茫。他就像是拿著一個皮囊,聽著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慌慌張張地用手掌去接去堵,但卻還是什么東西都留不下,又好像從懸崖上摔下來,在半空中掙扎,什么也抓不住,卻也落不了地,心里只有強烈的不安和慌亂。
當他看見何修懿以“裸替”的身份出現(xiàn)在片場時,他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往常那些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尖的東西,似乎忽然之間生出雙翼,終于是歡快地飛了開去。
然而,他是一個很專業(yè)的演員,他不可以強制總導演換演員。他能做的,就只有接受了一開始沒接受的大尺度。
《家族》的激情戲,原本沒那么多。
“左然……”何修懿猶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還是開口問,“你對我是……欣賞嗎?”
“不是,”左然冰川一般的雙眸中此刻卻仿佛燃燒著烈焰,“是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