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寂靜的小巷里,喧鬧的人聲依稀可聞,那人依舊走得踉踉蹌蹌的,嘴里還模模糊糊哼著十八摸的調(diào)子。岳奔云見四下無人,便加快腳步上去,想要拿住他。
怎知道那人仿佛背上長了眼睛,隨之腳步也快了起來,又拐了個彎。等岳奔云急急跟著拐彎,定睛看去之時,長長的巷子里空空如也。
地上扔著一個什么東西,閃著金光。
岳奔云過去撿起,是一支赤金紅寶鳳頭釵,刻著內(nèi)造的紋章,屬于宮中女眷。
岳奔云與檀六較上勁了,成天成天地守在沉香閣對面,白天黑夜,三天里頭有兩天能瞧見檀六往沉香閣里頭去。
檀六這樣的人物,似乎渾身上下都長著眼睛耳朵,天天大搖大擺地在岳奔云眼皮子底下進(jìn)進(jìn)出出,腳下抹油,愣是沒讓岳奔云看清楚他的正臉。岳奔云也曾試過追到沉香閣里頭去,開口就說要找人,待到鴇母腆著臉問要找哪位姑娘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轉(zhuǎn)彎,直說要找個穿錦袍的男子。青樓楚館里的人眼睛毒辣,鴇母搖著扇子上下打量他兩眼,就知道這位爺沒什么油水可刮,打個眼色,岳奔云就被龜奴笑著請出去了。等到月上中天時候,檀六總算從里頭出來了,卻總是跟丟。
到了晚上回家里睡覺,岳奔云迷迷糊糊睡著了,瓦片上卻一陣陣地響,聽著像是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拿著石子兒往上扔。等他翻上墻去看,卻不見得人影,回屋去睡覺,那聲兒又一陣一陣地響起來。想理吧,連個人影都逮不到,想不理吧,那聲兒吵得人不睡也不是,睡也不是,聽得一聲響,心里暗暗等著下一聲,朦朦朧朧將將要睡時,那石子兒又冷不丁砸下來。
如此幾天下來,岳奔云眼下熬得青紫。還有個甚不明白的,這是檀六也和他較上勁了,拿準(zhǔn)了岳奔云就算恨得牙癢癢也耐他不何。
天氣一天一天地見冷,轉(zhuǎn)眼就到了小雪。
岳奔云近天亮?xí)r才瞇了一會兒,腦袋重重的,眼睛干澀,因著心中憋的那口氣,還是翻身下床,推門出去。天色陰陰沉沉的,有一下沒一下地飄著小雪花,院子里那一株老梨樹披了一點(diǎn)雪白,似是有花含苞,襯著無人打理的小池,卻顯出蕭索來。
仗著習(xí)武身體好,岳奔云不披大氅,只著一身青綠色箭袖出門,尚未完全長成的少年身姿修長挺拔。
因著天冷,街上人少。似是成了習(xí)慣,岳奔云直接就往沉香閣對面的酒樓臨窗那一桌報到,店小二見怪不怪,二話不說給他燙了一壺暖酒,坐在一旁打瞌睡。
岳奔云連著四五天沒睡好覺,聽著店小二若有若無的鼾聲,困意涌上來,撐著下頜昏昏欲睡。
冷不丁有人拍了他的肩頭。
“這位爺,六爺請您到沉香閣一聚?!?/p>
外頭小雪零零,里頭卻是暖風(fēng)熏人欲睡。
此時不過清晨,沉香閣里門窗緊閉,光線昏暗,廳堂里頭殘羹剩菜杯杯盞盞無人收拾,各個房間大門緊閉,偶爾有一兩個姑娘滿臉倦色地走出走進(jìn)。
龜奴帶著岳奔云穿畫廊過小院,領(lǐng)到一座小樓前,小樓自有小丫頭把門,領(lǐng)著他上到最高的一層,伸手敲了敲門。
過不了一會兒,聽到里頭傳來腳步聲。岳奔云精神繃緊,手按在腰側(cè)的佩劍之上。等到門旋開,里頭卻是一個鬢亂釵斜的美人,衣服松松披著,胸前堆雪成峰,一顰一笑都是醉人的風(fēng)情。
岳奔云怔了怔,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那美人抿唇一笑,將他拉了進(jìn)去。
屋里頭陳設(shè)華美,雕梁畫棟紙醉金迷,四處都是輕薄的紅紗做成的帷幔,層層疊疊地垂下來,如煙如云,使人如霧里看花。炭盆燒得旺,暖烘烘的,熱得人鼻頭沁汗。那美人一雙手伸到岳奔云的肩上,要替他拂去肩上的雪花。
岳奔云吃過檀六的虧,半點(diǎn)不敢托大,一把揮開那雙手。
那美人揉著手,朝屋內(nèi)大聲嗔道:“哎喲,你的客人力氣忒大?!?/p>
屋內(nèi)傳來幾聲低沉的笑聲。
岳奔云才知道自己誤會了,想要道歉卻不知怎么開口,一張俊臉窘迫到了極點(diǎn),耳尖飛紅。那美人橫了他一記眼刀,掀了帷幔往里去,留他一個站在外頭。
帷幔猶自輕輕擺動,岳奔云一雙眼不知道該往哪里看才好,手重新按在佩劍上,仿佛下一瞬檀六就會不知從哪個角落憑空冒出來。
“岳大人…...”
岳奔云猛然轉(zhuǎn)頭,赫然看見一個瘦高的身影立在左邊的一層帷幔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