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林松停下， 慢慢站定。

鐘杳身影鋒利。

他一夜沒闔眼，又來回趕戲通勤，眉宇難掩疲色，卻還是掩不住瞳底的驚濤駭浪。

公共場所不能吸煙，林松抽了支煙咬住，微哂：“什么時候過來的？”

鐘杳：“從你問他——手是怎么傷的開始?！?/p>

林松：“……”

林松一點都不想相信自己就這么把弟弟賣了個底掉， 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就這么在門口聽了十來分鐘？”

門口一直清清靜靜的，兄弟兩個才會都沒注意到外面有人。

沒想到這么半天都沒人找鐘杳簽名合影……看來這位昔日影帝，也已經(jīng)是昨日黃花了。

林松神色復(fù)雜地看著鐘杳，認真考慮起了這門親事的條件。

憑一身冷冽懾人的天然冰封氣場屏退無關(guān)眾人的鐘影帝還不知道林松在想什么， 頷首默認， 沒去推開那扇合著的門， 單手一讓， 轉(zhuǎn)身走向樓梯間。

林松一頓，還是抬步跟了過去。

“小竹……真的什么都沒跟你說？”

雖然已經(jīng)大致探出了弟弟的口風(fēng)， 真見到鐘杳的反應(yīng)， 林松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那么信任你，我以為至少——”

“他要的不是這個?！?/p>

鐘杳依然沒法讓自己從剛剛林松的話里徹底脫出來， 低聲開口， 心口依然發(fā)疼。

鐘杳：“他……怕我知道?！?/p>

因為那時候?qū)嵲谶€不夠好， 因為太過狼狽，因為那些傷口結(jié)的疤橫七豎八硌著， 猙獰慘烈， 藏都藏不住。

林竹的執(zhí)念都在這兒。

三年前， 林竹會因為自己還不夠好，只送給他一場溫暖安穩(wěn)的告別，藏在沒人知道的地方目送他離開。三年后，林竹也會因為一場突發(fā)的意外，因為險些沒能保護好他，自責(zé)得一度幾乎崩潰。

林竹只想把最好的給他，剩下的……哪怕稍微不夠好，也要小心翼翼地藏起來，不叫他看見。

鐘杳攥了攥拳，又想起三年前那一束沒有署名落款的花。

何德何能……

鐘杳闔眼，眉尾輕悸。

林松默然。

這些事連鐘杳都能看出來，他親眼看著弟弟長大，當然也沒理由發(fā)現(xiàn)不了。

作為父母的角色在最重要的階段里犯下了難以彌補的錯誤，林竹不是不懂得那些理解釋懷的道理，可再多的道理、再正確的理論，都一樣沒有辦法解決從幼時起種下的那些銘心刻骨的錯誤暗示。

這種傷痕是要帶著一輩子，想辦法慢慢和平共處，讓時光去彌補塵封的。

如果光是自己慢慢舔舐傷口休養(yǎng)生息，實在太辛苦也太艱難了。

林松忽然想和鐘杳多說些話。

“十五六歲的時候，小竹見到爸媽就發(fā)僵，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一身一身地出冷汗說不出話?！?/p>

反正也已經(jīng)把弟弟賣得差不多了，林松破罐破摔，靠在窗邊，一點點將那支煙揉碎：“后來大一點兒，就開始連夜翻窗戶往外跑，一宿一宿在外面晃蕩……那個家我要是不在，他自己不敢回去住?！?/p>

鐘杳胸口悄然縮緊。

鐘杳忽然想起兩人約好了八月十五一塊兒過中秋那天，林松出國不在，林竹一個人在家，他在電話里開的那個“明天不能來接你”的玩笑。

那時候林竹的反應(yīng)嚇了鐘杳一跳，沒敢再逗他，直接挑破了自己已經(jīng)到了樓下等著。

后來林竹也好好的撲進他懷里了，連蹦帶跳地摟著他不放了，所以他也放了心，沒再對那個小插曲更多留意。

直到現(xiàn)在，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玩笑如果成真，林竹會有多難熬。

林松那時候不在國內(nèi)，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還在繼續(xù)說下去：“后來真長大了，再難受也能忍得住了，假裝沒事的本事越來越大，大得我都看不出來了——我還以為，他都好了?！?/p>

林松：“后來又一次家里聚會，他睡了一宿發(fā)燒了，急著送醫(yī)院，我進了他的臥室才看見……”

林松苦笑：“桌上有十來張紙，密密麻麻寫的都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林松：“后來，我就把小竹徹底放在我身邊，再也不讓他跟爸媽見面了?！?/p>

鐘杳心頭狠狠一沉，垂在身側(cè)的手悄然攥緊。

“我弟弟可能有些過去的事還沒法釋懷，只能勞你多擔(dān)待，你要好好照顧他。”

林松瞥他一眼，預(yù)先提醒：“為了避免咱們兩個一塊兒上熱搜給我弟弟增加工作量，先警告你，不論你是不是好意，你要是敢說我弟弟有病不正常，你會多包容多理解，我大概率會直接揍你——”

“不正常？”

鐘杳忍不住打斷，眉峰蹙得愈緊：“還得怎么正常？”

“才二十來歲的小孩子，難受了掉幾滴眼淚，躲到懷里哭一場，有什么好不正常的？”

鐘杳根本想不通這些道理：“難道還讓他有什么心事都自己忍著，想哭了就去洗臉，躲在水里不抬頭？這樣才要憋出病來，能信任我，在我這兒發(fā)泄發(fā)泄，我高興還來不及……”

林松微愕。

鐘杳胸口疼得已經(jīng)無以復(fù)加，壓壓情緒，聲音微啞：“而且——你們可能弄錯了。一直是他在照顧我，他照顧我照顧得特別好，比任何人都好?！?/p>

鐘杳慢慢深吸口氣，看著林松：“我從沒有過這么好的經(jīng)紀人，也是第一次有這么好的愛人——他一宿一宿替我點燈熬油地忙，替我四處跑資源，替我設(shè)計發(fā)展規(guī)劃前程，替我轟記者擋黑手，比誰都厲害都威風(fēng)?！?/p>

“我是這個圈子里的人，我什么樣的人都見過，我心里有數(shù)?！?/p>

鐘杳瞳光凜冽，驕傲得不容置疑：“他做得比任何人都好?！?/p>

林松聽著他的話，眼底忽然狠狠一燙。

林松徹底放心了，閉上眼睛長舒口氣，抽了支煙出來咬上，一笑：“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的弟弟……”

林松：“我能現(xiàn)在就直接揍你一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