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王恒和侍衛(wèi)們上不得去,又怕誤傷皇帝,刀劍長矛皆派不上用場。情急之下,只得追上拉車的馬匹,想將它們控制住,可才拉上韁繩,一匹馬突然跳起,馬車上纏斗的二人都被拋開。
邊上的羽林見有了機會,正欲出手誅殺鯉城侯,馬車卻又狠狠拋了一下?;实蹌倓傋プ≤囕洠幊呛罹晚槃莩麚淞诉^來,再度纏斗在一處。鯉城侯扼住皇帝的脖子,皇帝雙手死死抵著,二人皆目眥欲裂,額頭上青筋暴起,可皇帝終究身體未痊愈,竟覺力不從心。
鯉城侯目中寒光一閃,突然騰出一只手,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皇帝看他刺來,心中一沉!
正在此時,只聽“嗖”一聲破空,一支箭飛來,從鯉城侯的后頸貫穿。
剎那間,鯉城侯身體一僵,瞪大眼睛看著染滿鮮血的箭頭,似不可置信。
“鐺”一聲,他手中的刀落在的車板上。
皇帝用力將他推開。他即刻仰面倒在一旁,蹬了兩下腿,再無動靜。
皇帝手扶著車輿,喘著大氣,面色微微發(fā)白,驚魂未定之余,看向那箭來的方向。
卻見一匹白馬緊緊跟在車后,身形矯健,皇帝認出來,那是一匹養(yǎng)在太廄里的西域馬,叫陌上雪。
而馬背上的那女子……皇帝看著那熟悉的面容,還有那手中的弩。
他愣了愣,笑意從唇角綻開,慢慢變大,目光深深。
心忽而安定下來,皇帝這才覺得,身上的氣力似乎用光了。他仰倒躺下,看著暮色沉沉的天空,只覺風(fēng)吹在身上,從所未有的舒服。
在羽林的追擊下,鯉城侯剩余的家人不是伏誅便是投降,而同時,瘋跑的馬車亦終于被制住,慢慢停下。
“陛下!”徽妍首先跑上前去,將皇帝扶起,見他面色大吃一驚,忙叫人去另尋馬車和御醫(yī)。
“珣……”皇帝靠在車輿上,著看她,“珣如何?”
“六皇子無礙,落在了后面?!被斟贿呎f著,一邊緊張地將他查看,見他確實未曾受傷,這才放心了些。
皇帝將她放在額頭上的手拉下,握在手里,笑笑,“朕無事,只是有些累?!?/p>
徽妍的眼圈卻是一紅,終于忍不住。
“匹夫!”她惱怒地罵道,“你明知曉身體未愈,逞甚強!萬一……萬一……”
她想往他的身上捶兩捶出氣,卻舍不得,也再說不下去,未幾,眼淚忽然大顆大顆流下來。
皇帝卻未反駁,拉過她的手,“是朕逞能,莫哭了?!闭f著,他看看她手中的弩,意味深長,“你又殺了一人?!?/p>
徽妍一愣,片刻,抽抽鼻子,“妾……妾方才急急趕到,未多想……”
話沒說完,她卻被皇帝的手臂圈住,帶在懷里。
“好箭法,多謝皇后?!彼χ俏撬拿骖a,低低道。
徽妍又是一怔,面上熱起,眼睛卻又是一酸,繼續(xù)哭起來。
……若是縈女君遇險,你會留下么?
……珣于朕而言,亦是如此。
皇帝擁著徽妍,忽而想起自己先前對她說過的話。晚風(fēng)吹在臉上,有淡淡的炊煙之氣,平實而溫和?;实蹞碇?,望著蒼茫的原野,只覺可笑,還有些愧疚。
他也小看了她。
他忘了,他們彼此亦是一樣。
“將來再不許這般逞能……”徽妍一邊哽咽一邊說著。
“諾?!被实鄞饝?yīng)。
“不許打斗……”
“諾?!?/p>
“生病不許騎馬……”
“諾……”
歸巢的晚鴉在頭頂呱呱飛過,方才的交戰(zhàn)之處,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軍士們或分出人馬到渭水邊去抓捕余孽,或整理戰(zhàn)場押送俘虜,各是忙碌。剩下的皇帝近侍們背著對著馬車,隔在幾步外護衛(wèi)著,若無其事。
王恒忍不住又望望那邊旁若無人相擁的二人,心中苦笑。
陛下,二姊,感慨歸感慨,可莫忘了旁邊還有一具死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