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梟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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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端午當(dāng)日駕臨官署主持儀禮,又到清涼殿參加梟羹宴,除了杜燾,百官們皆大吃一驚。
“陛下今年是怎么了?”宗正劉奎問他,“往年不都是不來么?”
“我怎知。”杜燾望著天,臉上掛著心照不宣的笑。
他緊跟在皇帝身旁,盯著皇帝的一舉一動,生怕漏過什么枝節(jié)??苫实垡慌善匠V?,到了清涼殿時,看到滿宮苑的人,也就表示了一下詫異,然后接受眾人的拜見,并無特別問起誰。
還未上殿,懷恩侯一家就到了御前,向皇帝行禮。
“陛下萬壽?!睉讯骱罘蛉思o(jì)氏與女兒竇蕓笑盈盈的。
杜燾不知道皇帝如何想,他每每見到這家人,都有些感慨?;实厶幨?,雖有時有些強(qiáng)硬,但是個念舊情的人。登基以后,他對懷恩侯一家,頗為照顧。封侯賜地,毫無虧待。
不過這家人顯然想得更多,他們一直想讓竇蕓入宮,眾所皆知。前一陣,皇帝采選,將年齡定在了十八至二十五歲,這家人急得很,竇誠親自登門來問杜燾,打聽皇帝是如何想的??苫实鄣乃绞拢幌蚣芍M別人干涉,杜燾和竇氏一家也不例外,自是無果。后來,聽說皇帝未曾在采女里擇妃立后,他們又重振希望,杜燾聽說,竇誠和紀(jì)氏聯(lián)絡(luò)了許多大臣,想讓他們在皇帝決定擇后時,推舉竇蕓。
貪心不足。杜燾對他們,一向只有這四字。
杜氏也是外戚,就從來不總想著將好事全占。皇帝在杜氏有一群表妹,可他們何曾惦念過皇帝的后宮?
可惜啊。杜燾有些幸災(zāi)樂禍,看看那些擺得似布陣一般的宴席。
恐怕皇帝的良配,不在這殿上,卻是坐在哪處席上。
正神游,皇帝登上了清涼殿。樂聲響起,許多貴眷們見到皇帝前來,紛紛露出驚喜之色,上前見禮,伏拜在地。
還未到席上,忽然,皇帝問梟羹宴主事的黃門令余邕,“尚書丞司馬楷何在?”
“司馬楷?”余邕茫然。這時,旁邊一個內(nèi)侍道,“小人先前見到司馬府君入席,在……哦,在那邊!”
皇帝順著他的指向望去,忽然,神色動了動。
杜燾正想看清楚,皇帝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吩咐余邕,“丞相稍后若來,告知他等一等,朕去去便來?!?/p>
說罷,不由分說,往殿外快步而去。
“陛下……”眾人想跟上,卻被皇帝的侍衛(wèi)攔住。
看著皇帝匆匆的背影,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
“君侯,這……”竇誠詫異地看向杜燾。
杜燾卻一臉匪夷所思,緊問余邕,“方才陛下問的,是尚書丞司馬楷?”
“正是?!庇噻叽鸬?。
杜燾說不出話來,望著皇帝離去的方向,一臉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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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一路快走,離開涼亭,繞開來往的宮人和說笑閑聊的貴人,又穿過了回廊,再回頭,清涼殿的正殿已經(jīng)被擋在了屋檐和人之后。
熱鬧的人聲漸漸被拋在身后,也并沒有人追來?;斟陨运梢豢跉猓_步卻不因此放慢。前方,兩名期門衛(wèi)守在廊下,正在閑聊。見到徽妍,忙打住。
徽妍的心七上八下,面上卻鎮(zhèn)定如常,對他們一頷首,徑自走了過去。
她知道自己或許沒必要這般失魂落魄,好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心虛。幾日前,皇帝才質(zhì)問過她為什么與司馬楷定親,她雖然解釋過了,也有理有據(jù)。可再有理有據(jù),他也是皇帝,天知曉他看到她與司馬楷大搖大擺地一起出現(xiàn),會作何想法……
一想到看到皇帝出現(xiàn)在殿前的身影,徽妍就不自禁地走快兩步。
幸好那時司馬楷離開了。
不是說皇帝不會來么?!
徽妍一邊走,心里頭一邊罵自己是笨蛋。反正就等媒人上門了,日后相處多的是,何必執(zhí)著這一時?若是前兩日就回了弘農(nóng),哪來如今的尷尬事!
清涼殿周圍都是園林,石子綴成的步道延伸其中,時不時能見到一兩處亭閣,如棋子般散落其間。赴宴的人多,這宮苑里也有好些人來賞景游玩?;斟麑ξ囱雽m很熟悉,避開人們愛去的地方,拐進(jìn)偏僻的小徑里,繞路去宮門。沒多久,四周就變得安靜,聽不到人語聲,只有林間唧唧喳喳的鳥鳴。
未幾,徽妍就看到了宮門的高墻,心中正一松,忽然,聽到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好像是個女子。
她訝然,順著那聲音望去,不遠(yuǎn)處,花木扶疏,隱約有人影。
徽妍一向不喜歡是非,何況現(xiàn)在也不是搭理別人的時候。她盡量將腳步放輕,打算不引人注意地離開這里。但才提起衣裾,一個聲音傳入耳中。
“……這是我父親之意,你亦知曉……”
徽妍心中一震,停住腳步。
她看向那邊,幾乎屏住呼吸。
“……你與我說過,相約無改啊……”
“……自是無改,父親一直令我娶婦,我何曾肯過?”
“可你如今便要娶了他人……”
“姍……”司馬楷拉住陸姍的衣袂,正待說話,忽然,看到幾步外的林蔭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僵住。
四目相對。
司馬楷震驚不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