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叔伯也來了,各自帶著家人,有一大群。
“這是徽妍?”大伯父王和六十多歲,身體胖得幾乎腰帶都要勒不住,笑起來眼睛都幾乎不見,“回來甚好!從匈奴回來,可喜可賀!”
徽妍行禮:“多謝伯父?!?/p>
二伯父王佑,四叔父王敘,五叔父王啟也來相賀,人人皆是福相。
伯母和叔母們則圍著戚氏說話,你一言我一語。
“徽妍去了匈奴回來,長得都快認(rèn)不出了!”
“聽說匈奴風(fēng)水傷人,依我看也未必,徽妍可是越長越好?!?/p>
“你這話說的,徽妍小時候在長安,你見過么?”
“那時確是見不到!徽妍可是宮學(xué)中的侍讀,我等平頭百姓豈可輕易見到,呵呵呵……”
說了好一陣,親戚們才去堂上,在席間坐下。
“長姊怎還不來?”王縈來到堂前,踮著腳不住往外望。
徽妍亦是此想,問曹謙,“長姊那邊可派了人去告知?”
“告知了,”曹謙道,“大女君還說一定要來?!?/p>
話音才落,大門外忽而出現(xiàn)了兩個身影,徽妍定睛看去,不禁露出笑容,那正是她的長姊王繆和姐夫周浚。
王繆排行第二,大徽妍六歲,如今雖已經(jīng)年近三十,卻仍面容嬌美,走進(jìn)門,似門庭生光。
徽妍和王縈忙迎上去,與二人見禮。王繆將她扶起,端詳片刻,微笑,“長大了,可不是小女兒了?!?/p>
話語雖短,徽妍聽著,心中卻是一酸。
從前在家中,長姊就總說她是“小女兒”,姊妹兩人借此拌嘴,一直拌到王繆出嫁。徽妍去匈奴之后,姊妹二人八年不曾相見,也不曾通信,如今見面,心事澎湃?;斟憬?,那張臉雖未改,笑起來卻已經(jīng)有了些淡淡的紋路。她握著王繆的手,說不出話來。
周浚在一旁見狀,拉拉王繆,笑道,“莫小女兒長小女兒短了,如今的小女兒不是縈么?”
王縈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說,“姐夫此言在理,小女兒是我!”
徽妍和王繆破涕為笑。姊妹三人相攜,一道上堂。拜見了母親和親戚們之后,又一道入席。
宴上賓客實在太多,聒噪不已。不過徽妍在匈奴做女史的時候,經(jīng)歷過胡人們聒噪百倍的宴席,倒是不以為意。
用過膳后,男子聚在一起飲酒,女眷在坐在一處聊天。未成年的兒女們到處奔跑玩耍,吵吵鬧鬧。
“徽妍到底是女流!”男人那邊不知說到了什么,一個堂兄醉醺醺地站起來說,“我若是你,伺機一刀斬了單于,掃除邊患,陛下定然封我做個萬戶侯!”
“莫瞎吹!你尚書也背不下幾篇,做得女史么!”
眾人哄堂大笑。
“徽妍今年,可有二十五了?”一位伯母問。
“剛滿二十四?!被斟馈?/p>
“不小了,”那位伯母語重心長,對戚氏道,“如今既然回來,還是盡早婚配才是?!?/p>
“可不是?!币晃皇迥赋灾?,“要我說,當(dāng)初就不該送去做什么女史,還不如我等生在鄉(xiāng)間的女兒,早早成家?!?/p>
王縈聽到這話,臉色變了變,看向徽妍。
徽妍卻似未聞,笑笑,沒有答話。
眾人你一眼我一語,王繆見徽妍不語,道,“去年兄長在后園中新載了好些花樹,不知如何了?”
徽妍知她心意,道,“我?guī)Ы憬闳タ?。?/p>
說罷,姊妹二人起身,往后園而去。
午后,微風(fēng)輕撫,園中只有小童們玩鬧,二人賞花散步,終于能喘口氣。
“你莫怪那些人,他們每日無聊得緊,好容易得了機會開開口,豈有放過的。”到了花園里,王繆開解道,“些許蠢話,你莫往心里去?!?/p>
徽妍莞爾:“我知曉。”
王繆道:“是了,有一事要告知你。你姐夫提了官,入大司農(nóng)的平準(zhǔn)府,我等年初時已經(jīng)搬去了長安。可惜幾日前你不知曉,不然可住到我家里?!?/p>
“哦?”徽妍眼睛亮了亮。
王繆的丈夫周浚,出身沛縣周氏,是個世家子弟,祖上是功臣周勃。周浚的父親,也曾在長安太學(xué)做學(xué)官,因而與王兆交好。王兆升任太傅之后,周浚的父親上門來為兒子求娶王繆,王兆答應(yīng),便結(jié)了親。周浚是個才能不錯的人,對人親切,徽妍其實挺喜歡他。他在雒陽為府吏,管市中賦稅,來家中做客時,常給徽妍說市中商賈的事情,說得精彩絕倫,徽妍覺得十分有意思。他此番升官去了長安,徽妍是真心替他高興。
據(jù)徽妍所見,周浚和王繆婚后一直恩愛,美中不足的是,王繆連生了兩個都是女兒。在徽妍去匈奴之前,王繆又懷了第三個,后來在兄長的來信中得知,仍然是個女兒。
“周家的舅姑待你如何?”徽妍問,“還總說你不生孫兒么?”
“還能如何?生什么又不是我想便有的?!蓖蹩姷?,說著,撇撇嘴,“父親那事之后,許多親熱的故人都不見來往了,那邊待我已經(jīng)算仁善?!?/p>
徽妍聽出了王繆話語中的怨氣,愣了愣。
王繆四下里看了看,淡淡道,“徽妍,父親去世前,曾為縈定過親事,你知道么?”
“親事?”徽妍驚訝。
王繆看她神色,頷首,“想來兄長純善,不會與你碎語。定親的是奉常何建的孫子,可父親罷職之后,那邊就把婚事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