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旋的蝴蝶像是聽見了什么,星星點點地落在假人們身邊,枝葉間、草叢中,仿佛鑲了一片碎鉆。
宣璣第一個把那句巫人語念出了聲,不知是不是他跟盛靈淵心神相連的緣故,他莫名其妙地領(lǐng)會了那句巫人語的意思——那是一聲呼喚,意思是“回來”。
盛靈淵雖然心黑手很,隨時能反手坑死隊友,但宣璣就是覺得他在這件事上不會搞什么小動作……畢竟,上一次的東川祭壇也是他親手封印的。
巫人族的咒文從八個活人口中流出,假人們眼睛里的火光越來越旺盛,蝴蝶們漸漸被吸引,成群結(jié)隊地鉆進假人身體里。
遠處的公路上,路燈準(zhǔn)時亮了,無辜的城市與鄉(xiāng)村正準(zhǔn)備安眠,或是開啟一輪狂歡。
華燈初上了,人間煙火迷離。
半山腰上,八個身體里裝滿了鏡花水月蝶的假人被蝴蝶的點亮,遠遠看去,就像是幾尊鎮(zhèn)山的神,他們神色肅穆,將本不該屬于這個世界的惡咒牽制在山中。
“那山上是什么玩意?”
山腳下,月德公的徒子徒孫們也看見了這一幕,他們方才一炮轟出去,引發(fā)的動靜卻遠超預(yù)期,好像有個深埋地下的龐然大物被驚動,咆哮著浮上了人世。
唐裝老頭立刻反應(yīng)過來——壞了,他們家“礦場”地下禁地里的東西被翻出來了。
老頭聲音發(fā)澀:“不管他們翻出什么,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這座山?!?/p>
他們祖祖輩輩盤踞在這里,逢年過節(jié)供奉接不過來,凡塵名利簡直已經(jīng)是小兒科——這么多年,好多被大師“救”過命的信徒都已經(jīng)把他們當(dāng)神崇拜了。
久而久之,“大師們”自己也產(chǎn)生了錯覺,好像他們天生高人一等,已經(jīng)超凡入圣。
山里的秘密泄露出去的后果,他們想都不敢想。
無論是身在蓬萊的月德公,還是他的徒子徒孫們,此時都恨不能把自家那個泄露“天機”的內(nèi)鬼抓出來碎尸一百遍。
“開火……”唐裝老頭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開火!”
那些扛著特殊“秘銀炮”的徒孫們接到命令,同時朝山頂開了第二輪火。
不用瞄準(zhǔn),碗口大的“槍口”里飛出流星似的白光,撕裂了夜色,朝山上砸了下去。
“轟”一聲,第二輪密集的白光落地,那一半山坡的假樹林全給炸飛了,白光直接穿透了地面,砸在巫人冢的白骨堆上。
那些曾被蝴蝶寄生、又被離火焚燒過的白骨不朽,被驚起,天女散花似的炸得到處都是。
“秘銀!”張昭驀地睜開眼,“這是哪個隊伍的人?誰讓他們擅自行動的?!”
宣璣:“什么?”
“研究所剛研發(fā)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專門針對各種災(zāi)難級的變異物種,”王澤飛快地說,“我……真他媽見鬼了,不是還在試驗階段嗎?!這不可能是我們的人?!?/p>
谷月汐:“不好!蝴蝶!”
那些已經(jīng)被吸進假人身體里的蝴蝶被漫天的爆炸驚動,眼看就要從假人身上飛出來。
“閃開?!笔㈧`淵單膝跪地,念了另一段宣璣沒聽過的巫人語,很長,隨著念誦,他挺拔的后背竟然隱隱地彎了下去。
與此同時,被迫暫時與他分享感覺的宣璣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像一座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時間,他竟有些呼吸困難。緊接著,他感覺盛靈淵在這樣的重壓下晃了一下神,心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阿洛津臨死前說過的話。
那是一段巫人語,宣璣在這個詭異的“聯(lián)機”狀態(tài)下,無師自通了巫人語。
他發(fā)現(xiàn)阿洛津的遺言竟是一段祝詞,說的是:“山神在上,祖先在上,偉大的人皇陛下,我阿洛津與巫人全族,祝您長生?!?/p>
“赤淵火星不滅,陛下神魂不死、精魄不滅,血流不盡、身軀不朽?!?/p>
“千秋萬歲,超脫鬼神?!?/p>
分明是祝長生的好話,阿洛津的語氣讓宣璣狠狠地打了個寒戰(zhàn),不等宣璣細想,下一刻,八個假人同時著起火來,將成千上萬只變成惡咒的鏡花水月卷進了火舌里,蝴蝶上的小人臉全都化作怨毒。
楊潮突然莫名其妙地嘶聲慘叫起來,倒在地上,不住翻滾掙扎,好像他也正在被火燒。
成片的“秘銀”開始流星似的落下,王澤狠狠一拳砸向地面,山上所有的水全被他這一拳砸了起來,凝成幾個大瀑布,正面迎向秘銀子彈。
可惜秘銀子彈不怕水,僅僅是稍微一滯,立刻就沖破了水流的屏障。
王澤咆哮一聲:“張昭!掐點!”
張昭一抬手接下脖子上的秒表,眾人只聽耳邊“喀”一聲,除了他們幾個人,周圍一切都靜止了。
老羅和平倩如一左一右地撿起楊潮,宣璣后背雙翼展開,一把薅起半跪在那里的盛靈淵:“走!”
這個張昭小小年紀(jì),不愧是風(fēng)神第一支隊的負責(zé)人,他的特能居然是暫停時間!
可惜只有一瞬,下一刻,被停在半空中的秘銀子彈以更快的速度砸向了他們方才的位置。
“他掐點只能掐住一秒!”王澤吼道,“一秒過后,后面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兩倍速快進,是根廢柴,別太指望他!鳥人,你還能帶人嗎?”
宣璣:“……”
他感覺可能是屬性的緣故,他跟這位水系同事一見面,氣場就不大對付,于是吼了回去:“只要你們不怕燙!”
他話是這么說,下一刻,卻仍是收斂了翅膀上的火,從高處一躍而下,俯沖著滑向地面:“跳上來!”
危急關(guān)頭,所有人的潛能都被激發(fā)出來了,集體用跳崖的姿勢縱身躍上宣璣的翅膀。
宣璣當(dāng)時就覺得自己肩胛骨差點被這幫不要臉的玩意踩折了——尤其是平姑娘上來的一瞬間。
“你們……能不能往兩邊站站,把重量平均一下啊!”宣璣咬著牙崩出一句話,“哪個王八蛋在跺腳?!”
王澤:“臥槽,燙燙燙??!”
被迫與他共感的盛靈淵后背跟著一抽,仿佛也被壓上了什么重物一樣,猛地往前一撲,下巴砸到了宣璣的肩頭。
兩人同時悶哼一聲,宣璣卻突然發(fā)現(xiàn),這種共感也不是完全沒好處,好像能幫他分擔(dān)一部分重量。
他深吸一口氣,在張昭一秒鐘的時間暫停里猛地往山下扎去,雙翅如火,從第二波落下的秘銀子彈里躥了出去。
秘銀加速落下,山間亮如白晝。
方才重見天日的巫人族祭壇被籠罩在慘白的光里。
幾個風(fēng)神的外勤自發(fā)站在外圈,替手無縛雞之力的后勤們擋住可能的傷害,平倩如略帶驚慌地臉被白光定住,有那么一瞬間,她仿佛聽見了山的悲鳴。
山……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