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diǎn)。
夏輝打著哈欠穿過客廳,剛要洗臉?biāo)⒀?,忽然頓了一下。
客廳整潔明亮,完全沒有昨晚上凌亂的樣子,看得出被收拾過,物品擺放在遠(yuǎn)處,一切如常。
可就是這種整潔,讓人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
飄進(jìn)衛(wèi)生間,擠了牙膏開始刷牙,嘴里充滿了泡沫,正打算沖水,不經(jīng)意瞥到了一旁的洗漱臺,懵了。
他叼著牙刷,終于意識到問題出在哪里了。
隨意兩口吐掉了牙膏沫,夏輝稀里糊涂的走出去,開始一樣樣的查看屋里的物品。
張釗的洗漱用品,衣物,筆記本甚至他帶來的那盆仙人掌,統(tǒng)統(tǒng)不翼而飛,如果不是因?yàn)楝F(xiàn)場的實(shí)在干凈,夏輝絕壁肯定屋里進(jìn)過賊。他拉開存放重要物品的抽屜,里面原本放著的現(xiàn)金和房產(chǎn)證想當(dāng)然也失蹤了,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身份證。
恍恍惚惚的歪在沙發(fā)上,手腳發(fā)涼,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去摸手機(jī)。
手打顫,幾次打滑按不下數(shù)字鍵,好不容易撥通,里面?zhèn)鱽順非宕嗟呐簦骸皩Σ黄?,您所呼叫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或不在服務(wù)區(qū)內(nèi)……”
不屈不撓的又撥了幾次,得到了同樣的回復(fù)。
夏輝抓了抓凌亂的頭發(fā),勉強(qiáng)冷靜了一點(diǎn),想著張釗只是拿走還賬去了,這沒什么,昨晚不是就決定都給他了嗎。
深吸了幾口氣,故作樂觀的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還有三個多小時張釗就能下班。
只是虛驚,他摸了摸胸口,也只能虛驚,否則還能怎么樣呢?
廚房里自然不會有飯菜,冰箱也是空的,夏輝好不容易摸出了兩袋牛奶,沒看生產(chǎn)日期,就打開往嘴里灌。
秒針的每一下轉(zhuǎn)動行走都變得清晰,呼吸帶出的奶腥氣發(fā)苦,喝完了很老實(shí)的坐在沙發(fā)上扭開電視,又餓又累,夏輝抱著抱枕蜷成一團(tuán),頭疼欲裂,昏昏沉沉卻又無比清醒。
凌晨三點(diǎn),他在黑暗中爬起來,拿出喝剩下的那袋牛奶,疲憊的喝光。閉上眼睛,心里默默的念叨著,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
電視柜上,月光聚集出一個小小的亮點(diǎn),銀白色的冰冷的金屬色澤,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的他分不清東南西北,嘲笑著他的天真。
夏輝吸了吸鼻子,把牛奶袋子扔掉,又躺了回去。
再等等,也許明天……他心想。
夏輝一個人在家窩了整整三天,終于憋不住了。
首先,家里的最后一袋零食也被翻出來吃光了,夏輝自認(rèn)為不是植物,沒法光合作用,灌了一肚子白開水后覺得還是人類的食物適合自己,保命要緊。
其次,三天來的貨物打好了包裹堆在客廳里,一直沒發(fā)出去,再不找快遞,生意別做了。
晚上十點(diǎn),他穿著人字拖腳步虛浮的飄到樓下,大半的店鋪都已經(jīng)打烊,那間超市倒是還亮著燈。
“歡迎光……臨……”
正在玩掃雷的韓佑熙抬頭上下打量睡衣拖鞋一身狼狽的夏輝,忍不住吐槽:“你怎么這副死樣?”
夏輝臉色蒼白的“嗯”了一聲,游魂似的從他眼前飄過,直奔泡面貨架。
隨便取了一包過來結(jié)賬,韓佑熙一邊彎腰把已經(jīng)收拾起來的零錢盒拉出來,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問:“我前天看見你們家?guī)浉缌?,手里還拎著行李,分了?”
“沒,吵架?!毕妮x言簡意賅,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遞給他。
“哦,”韓佑熙瞥他,“五塊五,漲價了。”
夏輝又去翻口袋,然而那里空蕩蕩的,連個錢影兒也無。他只好舉著方便面,茫然的去看韓佑熙。
估計是那樣子太落魄,韓佑熙無奈的沖他揮手,“得了,五毛先欠著吧,你下回來記著給我?guī)?。?/p>
夏輝低頭,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又從背后掏出一包榨菜,“能再賒我包榨菜不?”
韓佑熙:……
擦,當(dāng)我這兒慈善機(jī)構(gòu)嗎?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咆哮,玻璃門上懸掛的招財貓發(fā)出清脆的響動,一個年輕人探頭探腦的走進(jìn)來,背著個很大的包四下張望,看到韓佑熙后熱情的打了個招呼:“老板,送快遞嗎?”
那人看上去二十冒頭,高高瘦瘦。聲音洪亮,并不太帥,然而一看就是剛畢業(yè)找到工作的學(xué)生,臉上帶著幾粒粉刺,渾身上下透著那么一股還沒被社會壓榨過的生嫩勁兒。
韓佑熙把差點(diǎn)脫口而出的“不”字咽回去,夾著煙騷包的抽了一口,沖他一揚(yáng)下巴:“你哪家的???”
年輕人抬手傻呵呵的抓著后腦,遞過去兩張名片:“YD的,我叫楊偉?!?/p>
夏輝默默的轉(zhuǎn)頭,慘白的臉對著他。
韓佑熙也一愣,接過名片很自然的問:“原來管這片的不是你啊?!?/p>
“啊?”楊偉被夏輝的目光刺得渾身發(fā)毛,正尷尬的站在原地手足無措,聽了他這話忙不迭的回道:“你說張哥,他辭職一個多星期了,我是公司新招的,以后多多關(guān)照哈……”
夏輝早已經(jīng)麻了,這會兒根本沒太大的感覺,腦子里就飄過了那么幾個關(guān)鍵字:辭職,一個多星期。
“他不是把貨丟了,要賠錢么?”他木木的問。
唉?楊偉很努力的做回想狀:“沒聽說啊,老板跟我說他自己不干的。”
這一段對話信息量就有點(diǎn)大,韓佑熙挑眉,覺得自己八成是遇到了百年難得的大八卦,于是特沒節(jié)操的套話:“喂,沒事兒吧?”
夏輝抬頭,想沖他笑笑說沒事兒,就是又傻逼了。然而怎么想怎么覺得這話極其矯情,索性一言不發(fā),把榨菜留下,泡面拿著,扭頭往外飄。
韓佑熙無語,走出收銀臺把那包榨菜往他手里一塞:“得了,賒你一回,以后長點(diǎn)心。”
基佬何苦為難基佬,更何況這樓里像他們這樣的異類也不多,互相幫襯點(diǎn),以后總有用的著的時候。
夏輝點(diǎn)頭道謝,長心有屁用,還不是讓人一順手就扔泔水桶去了,做化肥都嫌油水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樓,把手里的袋子扔下,剛進(jìn)廚房就聞到了一股子臭雞蛋味,第一反應(yīng)開柜子找煤氣管。
坐在地上,對著那根還在泄露的管子呆滯了良久,最終還是失去了勇氣,伸手把大閥擰緊。
氣體漸漸散開,他走到窗前,開窗透氣。這里的老舊居民樓林立,七樓是最高的,夏天的夜晚總能看到繁星漫天,銀河如帶。
然而今晚什么都沒有,月亮孤零零的掛著,映在瞳孔里,一片寂寞。
片刻后,他麻木的蜷起了身體,將臉整個埋在膝蓋上,痛苦的嗚咽出聲。
超市里,韓佑熙望著夏輝黯然單薄的背影唏噓,唉,這年頭,不好混啊。
瞧見沒,分個手,多大點(diǎn)事兒,估計用不了幾天又能成為鄰里鄰居的資談,本來就有些亂七八糟的傳言,這回估計更甚。
他回到超市里,產(chǎn)生了那么一種惺惺相惜的認(rèn)同感,于是傷感之下很果斷的把還在莫名其妙狀態(tài)的楊偉手機(jī)號存了,笑瞇瞇的擺了個POSE抬頭問他:“唉,小哥,微信號多少?”
楊偉:……
夏輝呆在窗臺邊十分鐘就原地滿血復(fù)活,挺大一男人哭著沒勁,又不會有人來哄,況且流眼淚也很耗費(fèi)體力的。
小強(qiáng)似的跳起來爬了一會兒,把泡面打開燒水泡上,他抽空算了一下?lián)p失。
萬一張釗真的卷款跑了,當(dāng)然最好只是萬一,那意味著他錢沒了,房子沒了,更糟糕的是,好像還被白嫖了。盡管現(xiàn)在這年頭找鴨子都要倒給錢,能攤上張釗這種優(yōu)質(zhì)的好像還賺了點(diǎn),不過夏輝深信男人也有節(jié)操,被騙色一樣不會太豁達(dá)。
好在前段日子剛進(jìn)了一批貨,店里走貨量又不大,堅持到下個月還是沒問題的。
他把剛從樓下拿上來的那張名片捏在手里良久,撥通了上面的電話。楊偉沒過多久就笑瞇瞇的趕到,一面把貨物往隨身帶著的編織袋里塞,一面嚼著手里的面包,含含糊糊的對夏輝說:“樓下老板真好,我說沒吃宵夜他硬塞給我兩面包,對了,你要不?”
夏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