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北方的秋天入夜便是無限的陰冷, 所以堯暮野裹著狐皮斗篷走到外室時,便先將衣服脫掉,讓身上的寒氣散一散才入了內(nèi)室。
玉珠并沒有在床上睡覺,而是裹了羊毛的細毯, 在軟榻上打盹。
自從懷孕以后, 她嗜睡得愈來愈嚴重, 似乎是要把前半生操持的辛苦一股腦兒地盡睡掉。
堯暮野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想要將她抱起放到床上舒展著身子睡,可是這一抱,她卻醒了。
“大人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怎么又睡著了?!庇裰橐贿吶嘀?, 一邊說著話。
堯暮野低頭看著她難得孩子氣十足的動作, 忍不住伸手揉著她的長發(fā)道:“下次不要等我,自己先睡?!?/p>
他以前曾經(jīng)給玉珠立規(guī)矩說,要她晨昏定時, 早上恭送夫君出門,晚上要恭迎相公歸來??墒怯裰檎嬉@般做時,他又自己先自己心疼起來。
幸而玉珠早就習慣了他的反復, 只問道:“可餓了?要不要吃些東西?”
因為他最近總回來的太晚, 進門又會喊餓,所以玉珠一早便叫人準備了鍋子。
小鐵鍋里整齊地放著切好的羊肉片,還有耐燉的各色干菜,這是北方特有的亂燉菜品,濃濃的高湯,豐富的食材,想吃的時候只要加熱一下,便可以配著醬汁來吃。
堯暮野的確是餓了,在船廠雖然也有吃食,但是那等粗糙的食物實在是難以下咽。
漠北王照比京城的奢侈生活已經(jīng)從簡了許多,甚至在穿戴上也不再如京城時的鮮衣艷服,而是如大多數(shù)北方的男人已經(jīng)穿著深色的衣物。但是如食物一般入口的習慣,一時卻難以更改。
所以他每每都是要餓著肚子從船廠里回來。
當小鍋子端上來時,鍋里的湯還在滾著,香氣四溢,堯暮野吃了小半鍋的菜肴,又喝了一小盅的燒刀子酒,頓時覺得松乏了許多。
“姝亭在賞楓那日后有沒有看到白七少?”堯暮野一邊給玉珠盛了一小碗熱湯一邊問道。
玉珠捧著湯盅說:“只是前些日子選購家俱的時候見過……他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
尉遲德賢與姝亭后天就要成婚了。小地方消息傳得都是甚快。玉珠昨日到新開的糧鋪核對賬目的時候便聽說京中的內(nèi)監(jiān)那幫子官員早幾天就已經(jīng)出城了,白家七郎也跟著一起離開了。
“今日在船廠抓了個細作,鬼鬼祟祟地想要刺探造船軍情,描畫造船的圖樣,我疑心這是白水清派來的人,他一直滯留在西北的邊城,我這邊逮了人,他連夜便走了……這小子現(xiàn)如今倒是跟他大哥越發(fā)的像,一肚子的鬼門道,姝亭以后不能再跟他有言語了,不然沒心眼的丫頭被他套話去可不好了,你有事也不要同姝亭講?!?/p>
玉珠慢吞吞地喝著湯水道:“那……他若是將這里的情形告知給白侯與皇上……”
堯暮野擦了擦嘴道:“原本也瞞不住,但北域自造海船原本也不干朝廷的事情,只要別被他們拿住了盜搶圖紙的把柄,朝廷也管不得北方下海捕魚的事情。而且東邊的海戰(zhàn)已經(jīng)開始了,朝中現(xiàn)在騰不開手插手北域的事務?!?/p>
玉珠不說話了,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等一碗熱湯下肚后才領悟過來,今日堯暮野竟然難得主動將軍務上的事情講給她聽。
這在以前是絕對難以想像的。是以玉珠小聲道:“這等機密,大人不必講給我聽……”
堯暮野聽了這話,只是將頭低下,伸手執(zhí)起溫燙的雕花玉壺又倒了一杯酒,在閃爍的燭光里端詳了一會,再一口飲盡了。
玉珠看著他的側臉,察覺到了這個一向高傲的世家驕子身上微微透著說不出的孤獨……她突然覺得自己方才好像說了什么殘忍的話一般。
雖然堯暮野當初走的決絕,可是這次來北方與他以前參軍時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樣的,這是不知歸路何時的出走。而他的母親與親族尚留在京城虎口之中。
堯夫人當初堅持要太尉帶走姝亭,不也是心知京城的日子越往后越兇險,不愿自己的兒女涉險嗎?
而堯暮野身為族長,卻一人出走,他的內(nèi)心怎么不會煎熬?
他方才與自己說的這些,是在京城里與堯夫人才會說的事關家族的**機密吧?可是現(xiàn)在他的身邊,卻再無至信而可以商量之人了……
想到這,玉珠竟然隱隱為自己方才的冷淡而感到后悔,于是她走過去,從他的身后將他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