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黎明不要到來
陸擎森抱著他坐進(jìn)后座,不斷撫摸著顫抖的背部。
肩膀上傳來容印之因為哭泣泄露的嗚咽,和胸脯劇烈的鼓動。他好像要把所有難過悲傷都通過眼淚傾瀉出去一樣,痛快地哭著。
陸擎森幫他把濕掉的鞋子脫掉,雙腳放到座椅上,手掌來回摩擦著他冰冷的腳面。容印之哭得一個勁兒吸鼻子,陸擎森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不知道放了多久、卷得皺巴巴只剩兩張的手帕紙,遞到他面前。
容印之把領(lǐng)口拉開一點,伸出細(xì)白的手指來接過去了。
雖然覺得不應(yīng)該在這種時候有這種感想,可陸擎森還是忍不住覺得“很可愛”。
哭得差不多了,容印之從他肩膀上抬起臉來,啞著嗓子問:“怎么有酒味兒?”
陸擎森“嗯”了一聲,用一句“沒事”翻篇了。又從他手腕上擼下儲物柜的鑰匙,回到酒吧取他換下來的衣服。
酒吧里只?!白蠲馈焙湍莻€中年男人,“最美”瞄了他一眼,便自顧自地喝酒當(dāng)他不存在了。
“你叫我‘風(fēng)景’就行了?!蹦腥艘呀?jīng)換了衣服,還沒來得及卸妝,帶著他來更衣室開柜子。
容印之的衣服、皮鞋、化妝包,都被他自己放得整整齊齊,手表、領(lǐng)帶和領(lǐng)帶夾等小物件也都收在隨身包里,碼好的衣物旁邊還放著手提袋,陸擎森一下子就都裝走了。
看著他一件件往里裝,風(fēng)景猶豫半天最終還是開口:“我不知道你和‘紅印’之間怎么回事……你就當(dāng)我愛管閑事吧,你能不能……別讓他自己一個人呢?”
陸擎森關(guān)上柜門,把鑰匙交給他,“嗯,我知道?!?/p>
“他挺喜歡你的?!?/p>
高大的男人目光閃動,說“謝謝你”,雖然風(fēng)景不知道他謝什么。再度離開的時候,風(fēng)景喊:“‘最美’快跟人家道歉!”
對方跟沒聽見一樣,“啪”,又開了一瓶酒喝。
陸擎森并不在乎,說了一句“再見”就跑下樓。
開車打火,陸擎森沒重復(fù)“去我家”還是“去你家”。容印之也不問,抱著膝蓋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都縮在他的外套里,在行駛的搖晃中和暖氣的烘烤下,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
任由他帶自己去到任何地方的模樣。
陸擎森從后視鏡里看見他剛哭過的側(cè)臉和紅鼻尖,不斷地從心中翻騰起邪惡的想法,再被自己不斷地壓抑下去。
想把他關(guān)起來。
關(guān)到一個小房子里面去,就像他們約會的那個家一樣。每天回到家,能看到容印之迎接自己,然后他們吃飯、做愛、講些無聊的話、再做愛。
對他提過分的要求,把他弄哭,再哄他高興。
到底誰他媽說陸擎森是好好先生的?
到樓下一開車門,容印之才醒過來。不好意思再讓他抱,把睡裙下擺攥在手里跟著他上樓,到門口了突然想起來:“你家里……不是你自己吧?”
以前記得他說過有室友,或者萬一……那個誰也在呢?現(xiàn)在這幅模樣這種境況,不就真的成了low逼的小三了?
“沒事,呂想早睡了?!标懬嫔緵]察覺到他的心思,拿鑰匙開門把他推了進(jìn)去,“地震都醒不了?!?/p>
果然,一側(cè)的臥室門里傳來輕微的鼾聲。
陸擎森打開燈,有點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很亂?!?/p>
很舊的兩居室,進(jìn)門是小小的客廳,正對著兩間臥室。臥室中間是衛(wèi)生間,左邊看過去有一個廚房,是八九十年代民房常有的格局。
破舊的沙發(fā)上堆滿雜物,茶幾上都是啤酒罐和吃剩的下酒菜。容印之注意到客廳里的電視還是大方腦袋,下面有一部落滿灰塵DVD機(jī)。
兩個男人一起住的房間,這個臟亂程度倒也不算意外。意外的是電視柜上面的書架,容印之一眼掃過去,從種植到歷史、軍事、文學(xué)和各種工具書,把書架塞得滿滿登登。
陸擎森的鞋碼太大了,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雙不知道什么時候的拖鞋,擦干凈放到他腳下:“平時沒其他人來,所以沒準(zhǔn)備。”
可容印之一點都不在意。豈止是不在意,“平時沒其他人來”——簡直再好不過了不是嗎?
把他帶進(jìn)自己房間,陸擎森去開熱水器,容印之環(huán)視著男人的臥室:衣柜、床、電腦桌、晾著衣服的封閉陽臺,一目了然,簡單樸素。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桌上有一盆不搭調(diào)的蝴蝶蘭。只有一條花枝,顫巍巍地在蔥色的葉片中顯得格外脆弱。
可是卻開得很好,花朵很俏,輕輕一碰招招搖搖的擺動,葉片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印之,能洗了。”
找出自己的運動褲和T恤衫給容印之,陸擎森又多放了一會兒熱水,讓窄小的衛(wèi)生間里充盈著熱氣。
一前一后地洗了澡,容印之坐在床上捧著熱水小口啜飲,頭上蓋了一條干毛巾。沒有吹風(fēng)機(jī),怕他感冒,陸擎森催促道:“印之,擦干?!闭f完又低頭,繼續(xù)小心地幫容印之挑去腳底的刺。
光腳時候踩到了木屑,腳凍得冰涼也沒發(fā)現(xiàn),洗完澡才覺得隱隱作痛。
容印之出神地看著男人的臉,腳掌上傳來對方手掌的熱度和觸感,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陸,你為什么不問我干嗎要穿女式內(nèi)衣?”
“為什么要問?!标懬嫔^也不抬地說:“你不是喜歡?”
“你不覺得奇怪?好好的男人,硬要穿女人的衣服?喜歡就更怪了!”
“奇怪嗎?”輪到陸擎森不解了,抬頭看他。
容印之簡直不知道他腦子里有沒有常識,“當(dāng)然奇怪了!男人就該穿男人的衣服,女人就該穿女人的衣服??!不然干嗎要分男裝女裝?!”
陸擎森握住了他因為激動而有些搖晃的腳,“是這樣沒錯,不過也算不上奇怪吧?!边@個年代,什么事情都算不上奇怪。
“你眼里就沒有奇怪的事?!”
“有啊,”陸擎森看著他的眼睛說:“你覺得自己奇怪又垃圾,我才覺得是怪事?!?/p>
男人那似乎能直視到心底的眼神緊緊盯著他,帶著不容反駁的力量,容印之便不由自主地想:是啊?我不奇怪、也不垃圾?我錯了?
男人告訴他:是的,你錯了!
容印之?dāng)∠玛噥?,卻敗得高興。
“你真怪……”他低聲說。
“不覺得你怪就是怪,你才怪了?!标懬嫔坪跤悬c生氣,像繞口令似的反駁他,說完又低頭捏他的腳掌:“最后一根,別動?!?/p>
“陸……”
“嗯?”
“你送我的內(nèi)衣……我沒有扔掉。”
“嗯?!?/p>
“我看了你的手機(jī),對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