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搖搖頭。
“你跟……小字,為什么要分手?”容印之覺得問了可能失禮,卻又忍不住。
陸擎森的回答卻坦蕩又干脆:“我情商低?!?/p>
最后一根刺從雪白的腳底上被鑷子拔起來,只留下一點紅痕。陸擎森稍微消了毒,想著不要讓他疼,卻聽到一陣細微的笑聲。
容印之把下巴擱在支起的膝蓋上,垂下來半干的劉海因為笑而微微顫動,那顫動都傳到陸擎森的手上來了。
又從手上傳到心上。
有多久沒有看見容印之笑了?他本來就很少笑,開心的笑就更難得。
“陸,你真的怪,哪有人這樣說自己?!?/p>
“他們都這么說?!睘榱搜谏w心中重新翻涌而出的邪惡,陸擎森把他的腳放下,掩好被子。
“你為什么都不生氣呢,我對你那么……不好,你為什么從來不跟我生氣?”
“你哪里對我不好?”陸擎森又不解了。
容印之覺得簡直不知道怎么跟他溝通,強迫自己把之前所有發(fā)脾氣的瞬間都跟他回憶一遍,自己都覺得簡直過分。
更過分的是男人壓根就不覺得哪里過分。
“因為我知道你在意,所以害怕很正常?!痹谂絻?nèi)衣這個秘密上,陸擎森不在乎,但他察覺到容印之很在乎,更在乎別人在不在乎。
所以隱藏得辛苦又小心翼翼。
“那上一次呢……?我懷疑你,你應該跟我發(fā)脾氣啊。”
陸擎森又搖頭:“我覺得你在求助?!?/p>
容印之覺得已經(jīng)干涸的眼眶里,似乎又要有淚水涌出來。
如果說之前是因為聽到想聽的話而哭,那么現(xiàn)在就是因為說這種的話男人不屬于自己而哭。
不能再哭了,最近哭得太多,人會變得更脆弱。
“印之,上次真的沒事?”
容印之沒說話,翻出那張照片把手機遞給他。陸擎森看了兩秒,“這不是你啊?!?/p>
是啊,當然不是我,可認識了十幾年的人都沒看出來。
“幸好是正面,露了半邊臉,不然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比萦≈首鬏p松地調(diào)笑,“朋友真以為我拍裸照……”
“背面更好認啊,你背上有兩顆痣?!?/p>
容印之愣了一愣。
“肩胛骨下面,一左一右對稱的兩顆,顏色很淺,你不知道嗎?”陸擎森反問。
容印之茫然地搖頭。
自己從沒刻意注意過脊背,爹媽也沒有告訴過他,小學以后更是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裸露過身體——他上哪兒去知道???
如果不是跟陸擎森上過床,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背上還有兩顆對稱的痣!
注意到這個問題,目前既不是炮友又不是戀人的兩人之間,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尷尬。
陸擎森沉默了一會兒,好像要緩解尷尬而換個話題,說:“睡覺吧?!?/p>
容印之在心中吶喊:你情商真的超低啊!
外面的小沙發(fā)實在睡不下陸擎森的高個子,兩人還是得擠一個床。關了燈,拉了半邊窗簾的陽臺外面,偶爾有車燈映在天花板上閃過。
過了半晌,誰都沒睡著,也都知道對方?jīng)]睡著,卻都裝著已經(jīng)睡著了。
被子底下,容印之不小心碰到了陸擎森的手。男人沒動,自己卻緊張得翻了個身。
如果現(xiàn)在誘惑他,他會答應嗎?
別傻了容印之,不然連傅小姐都要瞧不起你了。
“印之?!?/p>
身后的男人突然叫他,容印之慌張地“嗯”了一聲。
“明早我要去客戶那里一趟,如果你跟呂想都起床了我還沒回來,他可能會問你兩個問題?!?/p>
“什么問題?”
“‘你是誰’‘怎么進來的’,然后說‘我家沒有錢’?!?/p>
容印之反應了半天,失笑道:“……覺得我是賊?”
陸擎森也跟著笑,翻身跟他躺成一側,“有沒見過的人來,他都這么問?!?/p>
所以,你其實也帶人回來過,對不對?
這么一想,容印之就笑不出來了。
“你就說是陸森的朋友就行了。”
“嗯……”好像為了掩蓋低落,容印之又問:“為什么都叫你陸森?”
“因為呂想。在部隊剛認識的時候,他怎么也記不住‘擎’,只會寫‘陸森’,中間畫叉,后來就都跟著他這么叫?!?/p>
容印之吃吃地笑。
“他不是真笨,只是不感興趣的事情就不過腦子?!?/p>
“你跟呂想認識好久了?”
“十多年了?!?/p>
陸擎森于是跟他說入伍,跟他說訓練,跟他說退伍、就業(yè)、承包農(nóng)田、大洋的手機店、老趙的啤酒屋、陳自明的大嗓門。
兩個人便在朦朧的黑暗中低低喃喃地聊天,身體之間隔著一段距離,沒有肌膚之親,卻又好像被黑暗擁抱在一起。
沉默的男人好像第一次講這么多話,一點算不上生動,容印之卻聽不夠。后半夜已經(jīng)困得要死,還是努力撐著不要睡著。
希望黎明永遠不要到來——被睡意逐漸侵占意識的容印之,合上眼簾之前不禁這樣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