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他的手機里
學長準時地帶著妻子一起登門,容印之早早的到了父母家,一邊被母親時不時刺幾句一邊焦灼地等待。
學長那天跟他發(fā)了很大的火兒,說“必須要當面跟你談談。”
他既開心于學長依然關(guān)心著自己,又難過于這種關(guān)心似乎又令他覺得自己更加不堪。
在學長眼里,他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老師、師母,”學長把游玩時候的土特產(chǎn)交到容印之手中,恭敬地打招呼“我們又來打擾了。”
“怎么樣小許,玩得開心嗎?”母親很難得地露出笑意。
“挺好,也挺累,感覺比上課還累呢?!?/p>
學長全名叫做許季桐,父親叫他季桐,母親則叫他小許,而容印之則一直都稱作學長。
雖然學長是父親的學生,但似乎更得母親的歡心。他是繼容家大哥之外,最符合母親對于“讀書人”標準的榜樣:名牌大學畢業(yè),一直讀完了博士才考慮婚姻,不爭名不爭利,兢兢業(yè)業(yè)搞科研、發(fā)論文、帶學生。
這本來也應該是容印之要走的路。
“就這么一回,累點就累點,是吧萍萍?!蹦赣H招呼他們在沙發(fā)上坐下,親自倒上茶水。對符合自己期望的孩子,她一向溫和而寬容。
就連許季桐的妻子謝萍,也是她當中間人介紹的。
“他這是跟您抱怨我呢,說我這跑那跑地累著他了。”謝萍親昵地跟容母坐在一起,仿佛她的女兒一般。
“我可不敢,”許季桐苦笑,“我就說回來你得跟師母告狀?!?/p>
“看你們倆多好,我們家這個,物件這事兒都讓我操碎了心?!蹦赣H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息像警告的鐘,敲在容印之心上。
許季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你老師的同事,那個傅老師給介紹他的侄女。哎對,說是剛?cè)チ似计寄莻€學校,暫時沒教課,做文員?!?/p>
“是嘛,叫什么?。俊?/p>
“傅婉玲。我見過一次,是個不錯的姑娘——比你還差點就是。”
謝萍咯咯地笑。
這是多好的夸獎啊,容印之想。
他從小到大,連這樣的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得到過。
“你明明可以滿分的,為什么只有九十五?”
“智商又不比別人差,你就是努力比別人少?!?/p>
“你以后要教別人,就一定要比別人都學得好,不做第一,第二的怎么服你?”
“全班第一是你應該的。再去看看全年級、全校、全市,你能排第幾?”
“讀書是這世上最有用的事,別的都不要想?!?/p>
“……印之,印之?”
許季桐叫他,容印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走神了。
“你看看,從小就這樣,不知道心思都放在哪里?!蹦赣H一聲冷哼。
“抱歉……”他的歉意更多的是對學長。
“聽說那姑娘對你印象特別好,那就好好把握?!痹S季桐說,“等你有了家庭,收收心,師母也就放心了?!?/p>
容印之放在膝蓋上的手握了握拳,低下頭去。不知道算是點頭,還是逃避。
學長這句話,不知為什么刺得他心里有點疼。
吃過午飯,學長跟父親在書房聊天,妻子攛掇容母出去逛一逛。就剩容印之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擺弄著陸擎森留下來的手機。
容印之曾經(jīng)猶豫過很久要不要看,覺得這是在侵犯別人的隱私??墒怯种共蛔〉睾闷?,想知道里面是不是有藏著他還不知道的陸擎森的一部分?
最后他用“留下來就是讓我隨意處理”這種理由說服了自己,把他另一部手機的卡塞進了這部舊手機的卡槽。
螢幕上全是劃痕,不知道到底用了多久,或者根本就是一部二手機。幸虧容印之還留著剪卡后的卡托,不然都沒有老式SIM卡能裝進去。又翻出一根通用充電器,一邊充電一邊開了機。
系統(tǒng)的版本還很老,但手機里面很干凈,沒有一點無用的東西。相冊、視頻、備忘錄、電子書、下載文檔、社交軟件,都歸類得很整齊。
容印之頭一天晚上大略都翻了一遍,今天剛開始細看。
下載文檔里面都是電子書,一連串的農(nóng)業(yè)、種植、土壤、有機等等,連一部小說都沒有。翻到后面,猛然跳出幾個格格不入的文檔名稱來。
容印之睜大了眼睛。
“印之啊,我們也出去走走?”
學長從二樓下來,把父親攔在拐角那里:“老師您就別送了,我一會兒還送師母回來呢。”
“那你跟印之多聊聊吧,他也很久沒見你了。”父親知道容印之在家里一向過得不開心,唯一對許季桐很依賴。
這也是同樣在家中沒什么存在感的自己,對兒子僅有的幫助了。
“我知道,我們倆出去聊,省得您偷聽?!?/p>
父親笑說“去吧去吧”。
謝萍跟容母在附近的百貨公司,所以許季桐就在樓下的咖啡店找了個僻靜的角落,一坐下就板起了面孔。
看到容印之三根手指尖都纏上了醫(yī)用膠布,許季桐問道:“手指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