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章苦尋
賀蘭鈺在她掙扎之前已率先放手,皺眉望著她憔悴的臉,一身荊釵布裙將身世掩蓋。
他心疼,拂開她鬢邊亂發(fā),輕聲說:“行軍在外萬事都要將就,但好在一早知道你要來,好吃好喝的通通備好,就等你去。”
她正要開口拒絕,他已欣然道:“等了你這么些年,總不會連一頓
飯都不肯賞光?!彼Z帶雙關(guān),讓她沒辦法說不。
他便領(lǐng)著她往將軍大帳里走,戰(zhàn)事將近收尾,此處已非前線。諸多幷將各守其職,幷未見戰(zhàn)火紛飛的激烈,更像是戰(zhàn)后的安營扎寨休養(yǎng)生息。
賀蘭鈺的營帳里熏著香木樨香,撲鼻來一陣沉郁內(nèi)斂的芬芳。內(nèi)里陳設(shè)簡單但又及其講究,許多都是都督府用慣了的老物件,絕沒有一個是隨手撿來充數(shù)。不似陸晉,打起仗來什么也顧不得,休息在家什么都是緊著值錢的來,至于那些個茶壺茶杯有什么道理,他從沒那個閑心去體會。
桌上僅有一兩萬肉臊面,哪里來的一桌宴席,他又在哄人。
賀蘭鈺說:“瞧你,癟嘴做什么?我這是想起來,早些年你總看著這些粗糙小食饞嘴,宮里管得嚴不讓碰,你總要鬧一回。”
她站著發(fā)楞,他抬眼看她,輕笑道:“總不至于,你我之間連吃一碗面的緣分都不剩。”
她咬緊下唇,在原就蒼白的嘴唇上留下深深的印。等了許久,等來他一聲長嘆。
她最終落座,看青瓷碗里湯清油亮,手搟面不粗不細勁道正好,肉臊肥瘦相伴兩兩相宜,又與醬料糾纏在一處你我不分。溢出的汁液,一分與面湯糅雜融合提起一口濃香之味,一分自成一派孤芳自賞。最后撒上細細的蔥花,為略顯單調(diào)的色澤添一處盎然新綠及撲鼻濃香。一碗面做出十分味,不經(jīng)十幾年雕琢,任是天賦過人也端不上桌。
但這些與她而言,終究是浪費,連日來食不知味,她幾乎懷疑自己早已經(jīng)沒了味覺,廢了舌頭。
賀蘭鈺看著她,亦不動筷,“吃不夠表哥這里還有?!?/p>
在他的注視下扒拉兩口,到最后實在挨不住,不爭氣地連串落淚。
他目光沉沉,看著她,等她哭完。
她抽噎著問,“陸晉……陸晉他到底怎么了?”
賀蘭鈺沒能留情,開口來,以平實的字句講最殘忍的話語,“箭是我射的,正中胸膛,再落于馬蹄之下,他沒命活?!?/p>
“不,他不會死!”云意倔強地拿手背抹著眼淚,抽噎著反反復(fù)復(fù)叨念,“他答應(yīng)過的,他會回來,他不會扔下我一個人?!?/p>
“他不死,落馬的就該是我?!?/p>
最殘酷的謎底被揭開,誰也不忍心多看。
云意低下頭難過,卻必須忍耐。
賀蘭鈺長長嘆息,莫可奈何,“在你心里,我終究是及不上他。”
她答得篤定,“在我心里,他不必與任何人比?!鳖D了頓,提上這一口氣,繼續(xù)說:“表哥就是表哥,我對表哥的情義,這些年從不曾變過。”
“不巧我的情義變了,我再不要與你做表哥表妹?!彼缶o了拳頭,按耐住胸膛里翻滾上涌的心緒,面無異色,但心有異念?!叭丝傄獱幧弦换夭拍芨市?,如今他死了,你還是不愿意?”
面已涼透,再聞不到肉臊香。他習(xí)慣性地右手搭在膝蓋上,放松又再合攏,“冬冬沒消息,德安被你安排去了哪里,找個清凈地帶著冬冬隱姓埋名茍且偷生?”
“你--誰是你內(nèi)應(yīng)?”
“這人你永遠也猜不到?!彼灰恍Γ矔r間花開滿地,落英不停。老天如此不公,有人天生俊美無雙,一顰一笑可動天下。
又調(diào)侃,“若是你點頭應(yīng)下,成婚之夜告訴夫人也無妨?!?/p>
云意道:“這樣對你不公平?!?/p>
“我不要什么公平,我只要你?!彼麍?zhí)拗地與長輩作對,與天下作對,要他放手,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