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團(tuán)圓
酒,半杯下肚就面紅,再多喝一口,都要將對面的落魄漢子看成武神再世。他額上兩撇濃黑的眉毛恁地英俊,惹得星星月亮一個(gè)個(gè)都探出頭湊到亭子里偷看,嘖嘖嘖,俊男醉酒,最好看是外凸的喉結(jié),烈酒燒喉,咕咚咕咚--你要跟著他的節(jié)奏咽氣。
喂!領(lǐng)口太高有礙觀瞻,小心拖你出去斬?cái)財(cái)亍?/p>
依稀記得他問她,“你看著我做什么?”
還能做什么呀,自然是…………嘿嘿嘿……看你咯…………
“喝醉了?半杯就醉?”他的尾音拖得高,表露出他簡直不敢相信的心情。原本琢摸著她就是個(gè)官場里混了大半輩子的老油渣子,誰知道是一杯倒。小姑娘雙頰緋紅,眼神又不聚焦,迷迷蒙蒙又嬌又軟,要換他大哥來,一定說,最好下手就是現(xiàn)在,還等什么?至多來一首有花堪折直須折,莫道無花堪折只啊大兄弟。
他卻只想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后腦勺,內(nèi)心里油煎火燒一樣糾結(jié),手已經(jīng)伸出去,他十指修長,生有薄繭,原本是持刀殺人的手,卻在星月蟲鳥的偷窺下小心翼翼觸碰她圓乎乎的腦袋。然而云意瞇著眼睛看著他,似乎什么也沒明白。像只喵喵叫的小奶貓,又像某一年春天叼著他褲腳要跟他走的小狼。
灰撲撲,又亮晶晶,可憐巴巴小模樣。
“哢嚓--”
他耳力極好,遠(yuǎn)遠(yuǎn)地青梅腳下踩斷半根枯枝都聽得仔細(xì),一抬頭是鷹一樣的眼神掃過來,刀子似的扎進(jìn)青梅胸口。青梅渾身止不住地抖,從陸晉緊繃的神情再看向他伸出的魔爪,眼睛里堆砌了十萬分驚恐。他將將作勢起身,青梅便嚇得一溜煙跑過了長廊。
陸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就要喊,爺不是變態(tài)!
話沒喊出口,倒是把云意震醒了,揉著眼睛四下看,“你們家丫鬟可真是不懂規(guī)矩,主子還沒走呢,自己個(gè)倒先跑了,回頭看我不教訓(xùn)她。 ”
陸晉看著她,欲言又止,總不能說青梅真讓他嚇跑了吧--
青梅啊,這個(gè)鍋?zhàn)詈眠€是你來背。
夜深,總有人來尋事。月牙門外頭似乎有個(gè)老婆子,陪著笑問:“二爺呢?”
喬東來笑嘻嘻說:“咱二爺賞月作詩呢--”
云意沖他眨眨眼,小聲說:“要不要給你捉刀呀?”
“捉刀?公主打算寫什么?逛窯子還是打馬吊?吃喝嫖賭倒是樣樣全了。”往后誰娶了她,后半輩子恐怕難消停。
云意嘟囔說:“狗咬呂洞賓…………”話還沒說全,就給他頂回來,“說誰是狗?”眼一瞪,兇神惡煞。
她當(dāng)即就怕了,伸手指了指月牙門外同喬東來爭執(zhí)的老婆子,斬釘截鐵地答:“就她!”
陸晉端起酒杯,對她察言觀色、見風(fēng)使舵的功夫十分贊賞。
但盡管喬東來開始信口扯淡,老婆子根本不聽,直嚷嚷著要見二爺,仗著身壯肉厚,就敢硬闖。
云意端起自己那只盛著酒的白瓷杯,裝出一副關(guān)心模樣,起身道:“子曰,君子不聽人深夜吵架,本宮還是先走為好?!?/p>
陸晉只管直挺挺坐著,眼睛里有盎然興味,只等她繼續(xù)胡扯,“噢?哪個(gè)子?末將卻不曾聽說過。”
云意已然捏著茶杯走進(jìn)長廊,紅紅琉璃瓦,清清瓦上霜,她歪著頭沖他笑,鳳尾簪上長長的鎏金的穗子晃了晃,閃過少女酒后微紅的唇,讓人根本挪不開眼,教人忘了去聽,她轉(zhuǎn)身前說的是什么。
直到滿臉褶子的秦嬤嬤闖到他跟前,才想起來,她似乎說的是:“就是你主子說的呀?!?-又壞,又讓人恨不起來。
“二爺!”老嬤嬤猛地一聲吼,他適才醒過神來,看喬東來跟在后頭一臉的不忿,暗地里罵他無用,又懶得跟個(gè)老婆子多說,只管起身就走。
秦嬤嬤連忙跟上,一身肥肉成了拖累,才幾步路便喘得接不上氣,“二爺大人大量,二奶奶絕不是有意冒犯,實(shí)在是府里頭原就是嬌養(yǎng)著,現(xiàn)如今擰不過來罷了…………”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起“嬌養(yǎng)”兩個(gè)字,他便忍耐不得,壓著火喊:“喬東來--”
“奴才在--”立時(shí)迎了上來,要將功贖罪。
陸晉道:“明日一早你去鄭大人府上,跟他們說王府廟小裝不下鄭家小姐,讓他們趕緊接回去,誰愿意養(yǎng)誰養(yǎng)?!?/p>
秦嬤嬤聳拉著一張老臉,又哭又拜,“二爺,二爺不能啊您這是要逼死我們家姑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