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天,我病情穩(wěn)定,已經可以出院了。
駱夢白給我開了些聊勝于無的抗病毒藥物,讓我每周復查,有情況隨時通知她。
出院前一晚,宋霄來為我送行,手里拿著一把尤克里里。
他明天就要手術了,還要在醫(yī)院呆一陣,說不能親自送我,只有送上一曲以表歉意。
可能覺得手術之后是新的開始,他剃了胡子,剪短了長發(fā),看起來一下子像是年輕了二十歲。
到這會兒我才發(fā)現(xiàn),宋柏勞眉眼像駱青禾,但下半張臉很像他,特別是唇形,上唇薄,下唇稍厚一些,不笑的時候像枚形狀美好的水菱。
他撥了下琴弦,沖我笑了笑道:“這是我問隔壁病房的年輕人借的,我好久沒彈了,有些生疏,你別笑我……”
他之前胡子拉碴,長發(fā)糾結,像個不得志的落魄藝術家,如今刮了胡子,剪到及肩的頭發(fā)在腦后扎成精神的短馬尾,倒有幾分意氣風發(fā)的藝術家的模樣了。
“You sure look swell.Don't let that faze you……”宋霄緩緩開口,歌聲不是梁秋陽的空靈通透,也沒那么多技巧,帶著絲慵懶拖遝,像情人的低語。
他邊彈邊唱,笑容明朗,如同夏夜的風,清爽熱烈。和駱青禾那個冰塊一樣的人,簡直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我簡直有些好奇,當初他們到底是怎么相愛的了。
一曲唱完,宋霄按住琴弦,我捧場地連連拍手。
“好聽!”
可能也是多年不唱了,他嗓音有些沙?。骸氨纫郧安疃嗔耍郧鞍貏凇彼幌峦?,斷了一拍才接上,撫著樂器笑得有些澀然,“柏勞很喜歡聽我唱這首歌?!?/p>
這些天來,我也看出來了,他和宋柏勞相處起來總帶了份無所適從的尷尬和小心翼翼。宋柏勞沒有排斥他的親近,同時也沒有更多的表示,或許和他一樣,都不知道彼此該如何相處吧。
十幾年的缺失,并不是說補上就能補上的。
說曹操曹操到,提到宋柏勞,下一刻宋柏勞便推門而入,見到宋霄在,并不明顯地蹙了蹙眉。
“你怎么在這?”
宋霄連忙站起來,一手抓著尤克里里,另一只手無所適從地握住自己的三腳手杖。
“霄叔是為我送行來的,他明天要動手術,送不了我……”我替宋霄解釋道。
宋柏勞看了眼他手上拿的樂器,眉心舒展了,話語卻怎么也軟和不下來:“知道明天動手術就不要亂跑,醫(yī)生沒讓你早點休息嗎?”
宋霄訕笑著忙不迭點頭:“說了說了,我這就回去?!?/p>
他拖著手杖一點點挪到門口,經過宋柏勞身邊時,忍不住道:“那你也……早點休息,別太辛苦了?!?/p>
宋柏勞垂眼看著他,看得對方臉上的笑都要掛不住,才微微頷首說了句:“知道了?!?/p>
宋霄得他一聲應,高興不已:“啊,好,那我……那我走了!”
完了回身沖我擺擺手。
宋柏勞目送著他離去,視線過了許久才收回,應該是看對方進了電梯。
這個人有時候,還是挺嘴硬心軟的……
宋柏勞今天帶了筆記本電腦過來,一坐下就開了機,一副要在我這徹夜辦公的模樣。
我看他專心打字也不說話,拿了一旁報紙在燈下細看。
上面正好有一則關于夏盛的消息,夏盛起訴炎華世紀的商業(yè)間諜案下個月開庭,雙方律師團堪稱國內頂配豪華陣容,不少人興致勃勃等著看兩方交戰(zhàn)呢。
“以前,我和駱青禾最喜歡聽他唱歌?!?/p>
我怔然稍許,從報紙中抬頭。宋柏勞的打字聲并沒有停下,目光也始終停留在螢幕上。
“他們在異國街頭相識,一個是出國留學的大少爺,一個是初出茅廬的年輕攝影師。攝影師對大少爺一見鐘情,在路上拍下大少爺的照片,被大少爺發(fā)現(xiàn)……”
他吊人胃口的停頓下來,我忍不住追問:“然后呢?”
“然后就刪了。不過這個攝影師窮得很,沒有旅費只能在街頭賣唱,之后的一星期,大少爺每天路過那條街,總能聽見他在那兒唱《loving you》……”他停下手頭動作,唇角帶上些笑意,眼里有些懷念,“以前我和駱青禾都有專屬曲目,他的《loving you》,我的《you sure look swell》。所以,直到他們離婚,我都不敢相信一個那么愛我們的人,竟然說走就走了。”
童話故事一樣的開頭,文藝片般的結尾。
我嘆了口氣,內心唏噓不已。恐怕方才宋柏勞早就到了門外,只是不忍打斷,聽完整首歌才進來的。
“我一度也以為,你的點心……和那首《loving you》一樣?!币呀洓]有任何擊打鍵盤的聲響,他卻還是盯著電腦螢幕,垂著眼簾,并不看我。
我愣了兩秒才理清他話里的意思,他覺得我給他做的點心,就像宋霄為駱青禾唱的歌,是一種……求偶行為?
宋柏勞終是抬頭,眼里滿是苦惱不解:“如果你不喜歡我,當初為什么又要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