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獨。”段嶺沈聲道。
武獨沒有回答,他有力的肩背抵著段嶺,所有刺客都停下腳步。
“往西北角跑。”武獨稍稍躬身,那是發(fā)力之前的動作,緊接著所有刺客同時扣下強弩扳機。
就在這一刻,段嶺倏然抽出武獨腰畔的烈光劍,朝鎖上一斬,撞開大門,拖著他沖進了那座廟里。
“關(guān)門!”段嶺吼道。
武獨馬上反應(yīng)過來,以肩膀扛上門,發(fā)出巨響,外面登時是密集如雨的弩箭撞擊聲,當(dāng)當(dāng)不止。
段嶺四處尋找東西頂門,這座廟的殿中卻空空蕩蕩,連個蒲團都沒有,外頭開始有人撞門,武獨以劍鞘插進門把中,吼道:“朝里頭跑!”
兩人沿著通路沖進了廟宇深處,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只有武獨與段嶺二人的喘息聲,伸手不見五指。段嶺聽到一聲撞擊,忙側(cè)過身,與武獨撞在墻上。
“武獨?”段嶺喊他。
段嶺伸手去摸,摸到武獨發(fā)著抖的手指,順著手臂摸上去,摸到武獨的臉,段嶺在他唇上吻了吻。
“沒路了。”武獨低聲說,“在這兒等著,我去殺光他們。”
門外又是一聲撞擊,刺客們在不住沖撞。
“不,等等?!倍螏X說,“一定有路出去的,這是個什么廟,廟里都有后門……”
段嶺四處摸索,突然在一個石臺上摸到了火石與火絨,他馬上開始打火。外面又是一聲巨響,烈光劍的精鋼劍鞘已被撞得彎折變形,卻仍死死卡在門把上。
火點著了,段嶺點亮石臺旁的一截小蠟燭,看見角落里頭有一個長明缸,便將長明缸點亮,一時間這一丈見方的室內(nèi)頓時充滿了光明。
這是一個陵寢。
陵寢之中,躺著一具雕龍的漢白玉石棺,棺前豎著一道烏木雕琢的牌子。
【大陳武帝】
“是我爹的陵。”段嶺的聲音發(fā)著抖,說,“爹……”
武獨與段嶺并肩站在李漸鴻的石棺前,段嶺微微笑了起來,說:“是你叫我們來的嗎?”
他走上前去,跪在石棺前,以側(cè)臉貼在棺末,低聲道:“我回來了,這次總算回來了?!?/p>
背后又是一聲巨響,武獨猛然轉(zhuǎn)身,長廊盡頭的銅門已朝內(nèi)凸出,露出一條縫隙。
武獨喘著氣,閉上雙眼,說:“我這一生,從未相信過天意,可如今不得不信?!?/p>
“你看那兒?!倍螏X示意道,“是我爹留給你的?!?/p>
陵寢的盡頭,掛著一副黑色的鎧甲,閃光鐵片織就的戰(zhàn)袍猶如真龍之鱗,麒麟頭盔充滿威嚴(yán),護腕、戰(zhàn)靴,一應(yīng)俱全。
正是那年李漸鴻穿著,前往上京赴約的戰(zhàn)甲!
戰(zhàn)盔一側(cè),還放著把仿造鎮(zhèn)山河打造的重劍,當(dāng)年鎮(zhèn)山河丟失,李衍秋便鑄出一把,與帝鎧一同送入陵寢,為李漸鴻殉葬。
又一聲巨響,大門終于被撞開,刺客們手持強弩沖進陵寢。
武獨一身戰(zhàn)鎧,迎著暴雨般的弩箭,逆流而上,倒拖重劍,側(cè)身狠狠撞上了刺客!
那一夜,星光萬道,烏云盡去,一道銀河橫亙天際。
戰(zhàn)靴踏上陵寢外的地磚,踏得地磚碎裂,千萬個水洼倒映著天際的繁星。
段嶺緩慢走出,面前已尸橫遍地。
萬丈高臺上,玉衡山腰,帝陵大門洞開,星光如帶,交織著,閃爍著,映照了滔滔東去的長江。
又是一年七夕。
武獨摘下頭盔,扔在地上,發(fā)出一聲震響。
他疲憊地拖著重劍,走向在陵寢前等候著他的段嶺。武獨一把抱住段嶺,兩人同時跪在地上。
帝鎧之下,熱血未冷,那年英魂從未遺忘,那一門之隔的諾言。
麒麟盔安靜地躺在水洼之中,周遭鏡面般的積雨,倒映著天際的銀河。
七月初七,天孫織錦,銀瓶傾翻,萬千閃爍玉露灑向人間。
從天到地,再從地到天。
段嶺擡頭望向天際,瞳中倒映出燦爛星辰。
七月初七,人間夢,隔西風(fēng),算天上,年華一瞬、
七月初七,銀河萬古秋聲。
——卷四羽觴醉月終——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zhuǎn)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