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天沒什么事了,醫(yī)生們一部分去了醫(yī)院,一部分在自己房間歇著。
臨河和陶曉東都沒出去,倆人看著外面的雨,聊了會兒。臨河問:“我能抽根煙嗎陶哥?”
陶曉東當然不在意這個。臨河點了根煙,開了窗,站在窗戶旁邊抽煙,陶曉東朝他要了一根。
兩人都站在窗口抽煙,臨河說:“我以為你不抽煙。”
“不怎么抽?!碧諘詵|笑了下,“我沒煙癮?!?/p>
男人之間點根煙跟喝杯酒的作用差不多,站一塊一起抽根煙好像就稍微熟了點,生分感能稍微薄一層。
“陶哥?!迸R河叫了他一聲。
陶曉東看他。
臨河問:“你為什么做這個?投那么多錢,為了這么多不認識的人?!?/p>
他問的時候看著窗外,每一滴雨都砸得很用力,砸在地上摔成一個狼狽的形態(tài)。陶曉東說:“我也不知道。”
臨河看他,陶曉東笑著想了想:“投錢出去我也心疼,有時候投多了我還后悔。但是這種事兒本來也上癮,有了一回還有下回?!?/p>
“我也認識一個跟你差不多的人?!迸R河又抽了口煙,“自己都活得夠狼狽了,還總想當個菩薩?!?/p>
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想著的是另外一個人,話說出口才感覺到不太合適,說:“陶哥我不是說你?!?/p>
陶曉東卻笑了下,說:“我也差不多?!?/p>
臨河可能有點尷尬,沒再說話。
陶曉東也沉默了會兒,不知道在想點什么,一根煙抽完,陶曉東說:“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投,人都有自己的命,我?guī)筒涣四敲炊?。?/p>
臨河又看向他,陶曉東說:“希望所有人都能活得輕松吧。”
所有人都活得輕松這話,不論說著還是聽著都像癡人說夢。
前一天醫(yī)院里還來了對爺孫,七十多歲的爺爺領著十一歲的孫子,爺爺已經(jīng)半瞎了,視力退化,兩人緊緊牽著手,一步一步走過來,再一步步離開。老人的兒子在泥石流里去世了,五年間只有爺孫倆守著老房子,一個很慢很慢地長大,一個很快地老去。
老人的眼睛治不了,孫子馬上該去城里讀初中了,但這樣的家庭狀況,學費拿不出,拿出了又怎么出去讀。
陶曉東從醫(yī)院的取款機里取了兩遝現(xiàn)金,塞在老人兜里。老人連連擺著手,要掏出來給他,陶曉東按著他的手,老人抹了抹眼睛,用方言說著什么話陶曉東也聽不懂。
兩遝現(xiàn)金對于這兩個人來說好像能解決很多問題,又像什么都解決不了??商諘詵|也幫不上更多了,他也幫不過來。
人活著都難,各人有各苦。
回去的時候湯索言去機場接人,帶了束花。
比預計時間晚了一天,因為下雨的關系。一起回來的都是湯索言同事,湯索言誰也沒想帶著,接上陶曉東就走了。
陶曉東笑著說:“誰要看見你車了這多尷尬?!?/p>
“那就只能希望他們看不見?!睖餮砸残Γ八麄兡敲炊嗳宋乙矌Р贿^來,我挑最重要的帶走得了?!?/p>
陶曉東手里抱著花,他太喜歡這么熱烈的橙紅色了。
出去一周,陶曉東瘦了一圈。
晚上陶曉東收拾著衣服,該洗的洗,湯索言從后面看著他。
他頭發(fā)有點長了,又該去剪了。
剛洗過的頭發(fā),還帶點潮,湯索言伸手在他頭發(fā)上撥了撥。陶曉東坐在地上抬頭看他,湯索言對他笑了下,陶曉東往后靠在他腿上。
湯索言問他:“用不用我?guī)湍闶帐???/p>
陶曉東說:“那你幫我洗?!?/p>
湯索言:“行。”
他坐在陶曉東旁邊,兩人挨著坐,陶曉東索性也不收拾了,就倚在湯索言后背上,湯索言拿一件衣服他就說洗還是不洗。
后來陶曉東轉過身抱住湯索言,把臉貼在他身上。
湯索言側過頭,輕聲問他:“怎么了曉東?”
陶曉東沒說話,沉默著貼在那兒,眼睛的位置扣在湯索言肩膀上。
湯索言反手伸過去摸摸他頭發(fā),潮濕的頭發(fā)蹭在湯索言脖子上,帶點涼。
“言哥?!碧諘詵|叫了他一聲。
湯索言應著:“在呢?!?/p>
陶曉東聲音里帶著壓得很低的情緒和自己都沒發(fā)覺的依賴,輕淺地說了聲:“……我難受?!?/p>
湯索言指尖在他頭上輕輕刮著:“你怎么了?”
陶曉東悶在那兒,開口慢慢道:“我先不想說?!?/p>
湯索言“嗯”了聲,拍了拍他,又平靜又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