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怎么又睡著了！”亦晨怒氣沖沖的聲音如同一個響雷，把我震得從地板上彈起來，“看那樣子還在做夢呢！我寫的歌有那么差嗎？！看你！??！睡得口水都出來了！”

我半睜著眼睛一臉茫然。

他更氣不過，抓住我狠狠打了兩記屁股：“哪有你這樣當(dāng)哥哥的！”

“唔……”我總算清醒了一點。亦晨最近靈感大發(fā)作曲一首，硬要彈來給我聽聽，哪知道我趴在他旁邊，還沒聽完幾個音符就睡得巨香。

“彈，彈得挺好的?！?/p>

“好你還睡？又不是安魂曲！”

“……”我抓抓頭，有點愧疚，“我累了……”

亦晨無奈地放下GUITAR摸摸我的臉：“又累？老哥你臉色真的很差耶……從那天回來就萎靡不振。喂，我有買很多好東西給你吃耶，還這樣？”

“不過說真的，你那天那樣子嚇死我了……你被人搶啦？連衣服都是破的，臉上還一條一條……”一回想他就又怒沖沖把眉毛豎起來，“你是豬??！沒錢不會打個電話讓我匯給你？！坐那么久火車居然連水都沒喝一口，你要是死在車上那我怎么辦？一聲不吭去了S城，回來也不提前通知我，到站才給我電話，害我上課上到一半從后門爬出去……見到你還以為是見到鬼……你到底去S城干什么去了？混得那么慘？”

我用最后的錢買了張票回X城。除了亦晨，想不出第二個可以見的人。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直愛我。

幸好秦朗不在，亦晨也從來不提他，似乎世界上從沒存在過這個人，我才能自欺欺人地心安理得留下來。和亦晨睡在一張床上，在同一個鍋里撈東西吃，坐在地上看同一本書，就像我們很小的時候曾做過的一樣。

亦晨的身體也很溫暖，他仍然記得哥哥一入冬就全身冰涼的毛病，睡覺的時候會用腿夾緊我?guī)缀跏囟鹊碾p腳，緊緊抱著我讓我把手掌藏在他腋下取暖。我們那么親密無間，似乎誰也沒有長大過，似乎我們之間沒有隔著那紛紛擾擾的十幾年。

“老哥你會不會是欠了黑社會錢了，好容易逃到這里來的？”

亦晨什么都好，就時候某些時候有點十三點。

我打了個呵欠，不理他。

“要是真的缺錢，我可以給你，最近都有在打工，存了一些。”

他說“給”，而不是“借”。亦晨性格里就是有些率直誠摯得傻氣的東西。正因為這樣，他才比我可愛，也比我幸福。

“要是還不夠，我可以幫朋友去賣衣服……”

我捏捏他的鼻子：“我愛你，亦晨?！?/p>

那家伙呆了呆，居然滿臉通紅：“老，老哥，我們不可以兄弟亂倫，老爸老媽會瘋掉……”

他，他媽的，難得我這么感性。我一腳踢在他屁股上：“滾你的，你想得倒美?。　?/p>

誰要跟你OOXX啊，你想太多了！

“老哥，我很餓?！?/p>

“有沒弄錯，兩個小時前吃的晚飯！”我悻悻。幸好剩下的米飯沒有倒掉，“我去給你弄個蛋炒飯，碗你自己洗?！?/p>

亦晨歡呼著蹬蹬蹬跑進去拿了一副碗筷出來擺好了乖乖坐下來等飯吃。廚房里那套二手廚具在我來了以后總算得以重見天日。冬天吃盒飯的話總是冷冰冰的胃里沈得難受，不如自己做，燒糊了吃著起碼也暖和些。

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是分外怕冷。

剛關(guān)了煤氣關(guān)了燈準備把飯端出去，就聽到有人敲門。亦晨的步子不甘不愿的：“誰啊這么冷還出來……”

“你……”亦晨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吃驚，客人都走進客廳了他才急急忙忙回過神一般，“你怎么回來了？！你來干什么？”

“你哥哥有沒有來過？”

陸風(fēng)！

是陸風(fēng)。我手腳發(fā)涼地站到門邊。從這里能看得見明亮客廳里的他，他卻看不見黑暗里的我。

他一臉風(fēng)塵仆仆，掩飾不住的疲倦。

“沒有！”亦晨生硬的態(tài)度沒有半點不真實，“你找我哥干什么。”

“亦晨，你不要騙我，他怎么可能不來找你？他還能上哪去？”他那種表情讓我?guī)缀跻詾槭堑吐曄職狻?/p>

“我沒騙你?！币喑烤璧赝鶑N房望瞭望，似乎怕我會沖出來，“我哥生我的氣，一個人去了S城就沒回來過，連換手機號碼都沒通知我?！?/p>

大部分是實情。

“如果小辰在這里，你就讓他出來見我。只要見一面就好。”

“說了他不在就是不在！”我的全無動靜給了他不少鼓勵，他大概明白了我并不想出來見陸風(fēng)，態(tài)度更是滴水不漏，“信不信由你！”

桌上孤零零的一副碗筷無疑是最佳的辯護，陸風(fēng)看了一眼，顯然是相信了，沒再說話，過了半天才掙扎似的：“怎么會……按理他會來找你的……你們不是感情一直那么好……”

亦晨發(fā)急了：“實話跟你說，我做了件大錯事，惹他傷心，他只怕這輩子都不愿意見我。他走的時候說都沒跟我說一聲，我找他快找瘋了，幾個月他連一點消息也不給我，你說他會不會回我這里來？”

亦晨，真是對不起。

“不可能……我去你們家找過了……他沒回家……又不在這……他一個人還能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聽說也許是去了S城，”亦晨不耐煩，“你有本事把整個S城都翻過來呀，說不定就找到了?！?/p>

“我翻過了，他不在?！?/p>

亦晨有些吃驚：“你……你怎么知道S城……”

“我和小辰在那里見過?！?/p>

亦晨“哦”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見過又怎么樣？我哥他和以前不一樣了。你那時候連一封信都不肯寫給他，現(xiàn)在就不該回來?！?/p>

陸風(fēng)愣了愣：“這是他跟你說的？我怎么可能沒寫過？！我寫了整整一年！”

“你撒謊！”亦晨咬牙切齒，“我家的郵箱從來都是我第一個去查，哪里有你半張紙！”

“我怎么會往你家寫，寄到你家還不是要全被扣下來！我每一封都托朋友從英國轉(zhuǎn)到小辰學(xué)校去的。還讓他也往我學(xué)?；匦琶獾梦壹依飼跛男?。是他一直都沒回音?！标戯L(fēng)悶悶地，“也許是他想通了，不想再和我有瓜葛，他以前……就一直怕被人指指點點……”

“我哥他，他……他……”亦晨猶豫著，“他早就轉(zhuǎn)學(xué)了?！?/p>

陸風(fēng)呆呆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概負責(zé)拿信的人沒把它們退回郵局……所以你也不知道……只要是給我哥的東西，誰也不愿意碰……”亦晨頓了一下，他當(dāng)然記得那個時候程亦辰這個名字多么讓人恐慌讓人避之惟恐不及，“也不能怪你……只是可憐那個傻家伙，天天都要問我，有沒有陸風(fēng)的信，有沒有陸風(fēng)的信……”

“轉(zhuǎn)學(xué)了？”陸風(fēng)無意識重復(fù)了一遍，長吸了一口氣：“也難怪……他會把我忘了?！?/p>

“什么叫把你忘了！”亦晨很惱怒，他大概是受不了任何人誤會我，這個傻瓜。

“他嘴巴上不說，心里想什么我還看不出來？那個傻家伙，五年里一場戀愛也沒談過，傻乎乎地盼著你能回來，要不是……要不是后來知道你快結(jié)婚了，恐怕他都不會死心……他忘了你？！笑話！你自己早就忘了他才是真的吧！還能和女人結(jié)婚，真有本事啊你！”

“你也不用專門往他臉上貼金！”陸風(fēng)咬著牙，“盼著我回來？真要一心一意等著我，他會有那么多男人？還數(shù)都數(shù)不清！我能算什么東西？當(dāng)然了，我是沒資格要求他死心塌地等我，那他也用不著換男人換得那么開心……”

“你胡說什么??！”亦晨全身發(fā)抖，“滾你媽的！是哪個爛舌頭的胡說八道，你也信？我哥是什么人？！你他媽的長不長眼睛？！”

“是小辰自己說的！”陸風(fēng)一個字一個字，臉色鐵青。

“怎么可能？！”

“……”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讓他傷心的事對不對？你要結(jié)婚了對吧？他才難過得要編這種爛東西來遮遮掩掩……”

“我不會結(jié)婚，小辰他知道的，”陸風(fēng)煩躁，“我早跟他說了那個訂婚是假的。我們差不多……已經(jīng)和好了……”

“那就是別的?！币喑坑袝r候敏銳的可怕，“難道你讓他抓奸在床了？”

陸風(fēng)抿緊嘴唇。

“王八蛋……”亦晨撲過去就要揮拳頭，卻被他牢牢架住。

“那你要我怎么樣？亦辰他連碰都不讓我碰，我又不想勉強他！跟他表白了，連家里的鑰匙都給了他，可他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想用強抱他，他掙扎得那么厲害，怕他不高興，我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忍。他不知道我天天躲在公司里偷偷摸摸看他有多辛苦！喜歡一個人，自然就會想抱他，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正常男人，當(dāng)然會忍不??！想他想得天天晚上都睡不著，我什么時候那么窩囊過？去找個長得跟他有點像的男人回來發(fā)泄，哪知道剛好就被他看見，我怎么就那么倒楣！”陸風(fēng)咽了口氣。

“是！是我不對，我該道歉?？晌揖褪遣粫f話，就是不會哄人，越解釋越糟，”他煩躁地抓頭發(fā)，“我要是在他面前能有談生意時候的一半精明，也不至于弄成那樣。當(dāng)著他的面我就是笨手笨腳，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說不清楚，我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