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翻山
蒼霽踢了掉鞋,推開內(nèi)室的門。他在外邊跑得臉頰發(fā)燙,渾身冒汗,一跨進內(nèi)室,便覺得更熱。凈霖仍在睡,蒼霽攀上榻,閉氣凝神地觀察了凈霖一會兒,確定他不會醒,才舒出口氣。
石頭小人“噠噠噠”地跑進來,抖掉頭頂上的鳥毛,也爬了上來。
蒼霽說:“他要睡到何時?”
石頭小人自然不會回答,蒼霽便脫了絨衣和小袍子,要鉆去凈霖身旁。他才掀被角,后領(lǐng)便被拽住。
他回頭說:“你也想睡在他身旁嗎?不行,你去外邊睡,你平時都在睡外邊的?!?/p>
石頭小人一腳蹬在蒼霽后心,拽著他遠離凈霖。蒼霽不肯,情急之中扒住了凈霖的脖頸,硬是擠去了凈霖身旁。他對著石頭小人投以兇狠的眼神,全然不顧剛才一起拔毛的情誼,可謂是翻臉不認人。
石頭小人一頭抵在他后背,頂?shù)盟b牙咧嘴也不敢出聲,只得由著這石頭咯在后邊。屋里這樣熱,凈霖卻沒出半點汗。蒼霽合上眼,又被近在咫尺的脖頸誘惑,即便是剛剛才飽餐一頓,他也總想張口咬下一塊凈霖的血肉。
石頭小人從后搗了蒼霽一拳,蒼霽又痛又驚,卻因此止住了念頭。他舔了舔牙,摸了摸凈霖的脖頸,約摸自己現(xiàn)在一口咬不斷,便想自己若再長大些就好了。
可是好生奇怪,他是條魚,不是走獸,本不該如此貪戀食肉,也不該如此了然致命的部位。但這些卻像是烙印在他身體里的本能,以至于讓他自己也生出些古怪之感。
我當(dāng)真是條魚嗎?
蒼霽渾渾噩噩地胡亂想著,不知不覺中便睡了過去。
夜時霧退,不見盈雪。
檐廊下銅鈴晃動,有人叩門。聲音急促非常,持續(xù)不斷。
蒼霽蜷縮起來,身下拱得溫暖,他舍不得醒來??砷T外人不見停息,他便貼緊凈霖,含糊地問道,“來者何人?!?/p>
聽得門外人回道:“九哥?!?/p>
蒼霽倏地清醒,認出門外正是阿乙的姐姐。他白晝才拔了阿乙的尾毛,叫阿乙光禿禿的羞憤欲死,所以此刻留了神,爬出被窩,套上小袍。
“做什么?”
浮梨見室門開了條縫,冒出顆腦袋來。她似有急事,只問:“九哥仍在睡嗎?”
“在睡呀,推也推不醒?!鄙n霽一邊佯裝爛漫,一邊將她細微之處都觀進眼中,見她確實不是來為阿乙報仇的,便說,“姐姐要入內(nèi)喝杯茶嗎?主人醒時不定呢?!?/p>
果然聽見浮梨道:“茶怕是喝不得了,你且打開門,容我進去。”
“姐姐進不來嗎?”蒼霽問道。
浮梨面上一滯,眼中略有黯淡,“這庭園處處是九哥的靈界,休說入內(nèi),就連你,我也碰不得。”
檐廊下的銅鈴又晃了晃。
浮梨一步向前:“不好!東海分界司已追了過來,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開門!”
蒼霽嗅得空中迅速彌漫起海潮咸味,海浪拍聲似已漫到了山腰,一股不見實形的威勢迅猛而來。星空忽暗,蒼霽盯目一看,不是陰云遮蔽,而是被道凌空穿行的巨大身軀蓋擋。
浮梨知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搖身一晃。夜間登時流光瀲滟,她的原形絕非阿乙可以比擬,幾乎將漫天星辰的光芒一并奪走。
浮梨振翅一揮,蒼霽便被吹翻進室內(nèi)。門窗緊閉,整個庭園都被拂起的積雪覆蓋。浮梨已經(jīng)騰空而起,她清聲一嘯??罩芯尬镫S聲而盤,從云間露出首來。
這竟是條貨真價實的蛟龍!
“北邊的參離神擅自離地,來我東海之濱有何要事?”蛟龍沉聲問責(zé)。
“宗音!”浮梨旋身穿過云層,“你久居?xùn)|海百年不出,潛心修煉志在化龍,而今龍門尚未出現(xiàn),你私自出巡,又有何貴干?”
“我掌職東海,閱地巡查本為職責(zé)所在?!弊谝裟抗庥纳?,“我坦然相告,望你也直率回答。你來此山做什么?此地荒無人跡,靈氣貧瘠,即便閉關(guān)也不該挑選此地?!?/p>
“我為參離神,參離樹所指之處皆歸我游查之地。我倒也奇怪,別處皆無異動,唯獨此地星象異變,便披星戴月地追趕而來,竟是因你而起?!?/p>
宗音端詳著她,道:“你休要欺瞞。此地今晨風(fēng)雪大作,一只雪魅靈告東海,只道此地出現(xiàn)邪祟隱患。邪祟非小事。我需在此細細盤查。你當(dāng)年身處九天境中,深知邪祟入侵的后果嚴(yán)重。不要誤入歧途,快些離開。”
當(dāng)年臨松君殺上九天時,宗音正值化蛟關(guān)鍵,故而未見九天慘狀,只知承天君說臨松君正是邪祟入侵,自食惡果。
“雪魅狡詐多端,本性貪婪,酷愛教唆,此等臭名昭著之輩的言辭你竟也信?!备±嬲f,“星象不穩(wěn),我便不能歸去,你休要阻礙我稟公辦事?!?/p>
宗音游身:“你百般阻攔我盤查此地,其中必有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