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紫檀木案幾的兩端,一端的女孩家皺著好看的眉頭,咬著唇極認真地盯著棋盤,白嫩的指間捻了枚玉色的棋子,有一下沒一下敲著盤沿。另一端的少年則一瞬不瞬盯著對面人的神情,手中的茶盞舉了多時,竟都忘了湊去嘴邊。
昭盛帝伸長了脖子往里瞅,他身后,趙公公掩著嘴,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卻聽里頭小太孫忽然干咳了一聲。
趙公公霎時大驚,昭盛帝也跟做賊被發(fā)現(xiàn)似的忙縮回了脖子,給宮婢們打了個“朕沒來過”的手勢,扭頭輕手輕腳走了。
小室里,納蘭崢可沒想到堂堂天子爺竟有偷窺他人的陋習,壓根不曉得方才發(fā)生了什么,聽見這聲奇怪的咳嗽才抬起頭來,眼色疑問。
湛明珩下意識看向她。
這一瞧,就見納蘭崢頰邊一縷鬢發(fā)被窗子外的風吹到了嘴邊,而她唇齒一動,剛好將發(fā)絲吃了進去。
他張了張嘴要說什么,看她渾然不覺的模樣又覺得好笑,便存了戲弄她的心思,趁她還不明所以盯著自己,抬起一根食指伸了過去。
納蘭崢埋頭思考許久,滿腦子都是縱來橫去的棋盤,原本就有些懵,這下子更是愣得忘了動作,眼看那根食指明目張膽湊到了自己的頰邊。
湛明珩在她臉頰上飛快地刮了一下,將發(fā)絲從她嘴里順了出來。
坐在一旁的納蘭嶸見此一幕張大了嘴,只覺整間小室像一下子凍成了冰窖,刮人的那個和被刮的那個都跟冰塊似的凝住了。
這動作,說得不好聽點叫輕薄,納蘭崢吃驚的反應(yīng)合情合理,可湛明珩卻是惡作劇的那個,倒是僵得不明不白的,半晌才硬作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你……吃頭發(fā)不嫌臟?”
他話說出口,舌頭都險些打了架,自個兒也不明白何以失態(tài)成這樣。
分明只想擺個假動作嚇嚇她的,卻不意指尖觸及那剝好的鴿子蛋似的臉頰,比上品的絲緞還滑手,還帶著幾分清爽的涼意,實在熨帖極了。
他一個沒忍住,就刮了一下。
完了才驚覺做了什么逾越的事,自己也懵了。
納蘭崢聽完湛明珩“強有力”的反問才曉得他的用意,可女孩家的臉哪能隨便給人碰,便是皇家子弟也要忌諱的。上回在書院與湛明珩接觸,那是事急從權(quán),眼下卻哪有什么急的?
她從驚愕里緩過神來,記起方才一瞬,陌生的指腹在頰邊暈開的溫暖觸感,立時漲紅了臉,也不知氣的還是羞的,亦或兩者都有。半晌沒說出話來。
湛明珩可不曉得小丫頭還懂害羞,因他自個兒就不懂。納蘭崢那張透嫩透嫩的臉,每每稍動些怒就紅了,他也見過幾次,眼下自然只當她是生氣。
只是做都做了,難不成他還能紆尊降貴道歉不成?
當然不成!
所以他反倒愈加理直氣壯了:“愣著做什么,這棋局你還解不解了?”
納蘭崢簡直服了他這潑皮無賴樣,也沒了解棋局的心思,狠狠瞪他一眼,憤然起身,手一拂將棋盤上的玉子捋了個亂:“解完了!”
說罷牽起納蘭嶸就朝外走去。
湛明珩不可置信盯著眼前的棋盤,呆了良久才明白過來這丫頭的意思。他叫她解棋局,她竟打亂了算數(shù)?
這女娃怎得總叫他氣得胸悶!
他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咬牙道:“湛允!”
外頭立刻有人閃身進來,還不等他開口就先急忙解釋:“主子,我看您沒說要攔人吶,要不我現(xiàn)在去攔?”
“攔什么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給我拿弩來!”
湛允聞言大驚:“主子,使不得啊!人家再怎么惹怒了您,那也是國公府的小姐,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是條精貴的人命?。 ?/p>
湛明珩白他一眼:“你腦袋里裝的都是什么,漿糊嗎?拿弩來,跟我去圍場。”
哦,原來小主子是要獵幾只兔子出氣。湛允飛似的領(lǐng)命跑了。
……
景泰宮這廂進進出出的動靜很快傳到了另一間宮室,一位幕僚模樣的人立在桌案前恭敬頷首,碩大的斗篷遮沒了他的臉,只聽得見他低啞的嗓音:“目標已離開景泰宮,是否提前行動?”
仰靠著交椅的人唇角笑意淺淺,慢悠悠道:“急什么,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