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頭收回它,是因誤會了納蘭崢,還道她起始便是奔著替顧池生說話才使了他的信物的。后來卻從宮人嘴里得知,她聽聞顧池生出事是在金鑾殿前。也就是說,她最初進宮是為了他。
他卻一時沖動將她氣走了。
總想著待回了書院再說幾句好聽的也來得及,卻不料出了松山寺那檔子事。也是那會他才驚覺,他太習慣她的存在了,以至根本未曾想過沒了她自己會是副什么模樣??墒聦嵤?,她未必就始終站在他一回頭便瞧見的地方,她興許會消失,也興許終有一日不能伴他左右,成為他人的妻子。
并非一切都來得及,恰恰相反,這世間有太多來不及了。就像母親,還有父親。
想到這里,他幾乎一刻都不愿再等,朝杵在跟前的人道:“備馬?!?/p>
湛允一愣:“主子,您要騎馬回去歇息嗎?”
實在是湛明珩思維跳躍太快,也怪不得人家湛允這般反應。他一時氣極,連罵人的話都省了,咬牙蹦出兩個字來:“出宮?!?/p>
……
納蘭崢是被窗子外忽然大灌進來的冷風驚醒的,醒來一剎察覺不對,猛然坐起的同時攥起床沿下邊貼著的一柄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旁側(cè)刺去。
她是習慣了點燭就寢的,只是方才那一陣大風將屋內(nèi)的燭火都熄了,因而眼下正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刀鋒一驚,忍不住低聲道:“你個女娃還貼身藏刀子?”
從前自然不會如此,只是納蘭崢此前被姐姐設了套,便在國公府也覺不安穩(wěn),這才留一手以備萬一。
她一聽這聲音就慌了,卻奈何揮刀使了大力,一下子止不住那匕首勢頭,虧得湛明珩開口前便先仰開了去,輕輕松松奪過那柄匕首在手心里掂量了一番,壓低了聲音道:“刀子倒是鋒利,只是功夫還差些火候。”
她驚魂未定,好歹還記得也放輕了聲響道:“你怎么來了?”一問完了還不夠,緊接著又問,“你怎么來的?”
外墻府兵與她院中守值的丫鬟小廝都是擺設嗎?這么大個活人竟就這么放過了?
湛明珩大搖大擺在她床沿坐了:“這天底下還有我進不得的地方?”
納蘭崢立刻一副避之如豺狼虎豹的模樣,直縮到了床角去,咬著牙道:“你行事也真是越發(fā)沒個顧忌了,便是太孫也絕無夜半擅闖女子閨房的理!”
“那你不如試著讓大家伙來評評理?”
“你……!”她被氣噎,他分明曉得她不敢喊人的!倘使喊了人,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湛明珩見她說不出話來,彎著嘴角朝她遞去兩個物件:“氣多了長不高的,我又不是什么賊人,不過來物歸原主罷了?!?/p>
屋子里太黑了,納蘭崢瞧不清他的動作,只隱約察覺他的手似乎朝自己靠近了些,就疑惑著去接。伸出手摸索時卻偏了一偏,沒觸到他手心里的物件,反倒握著了他的指尖。
湛明珩是從外頭來的,手自然要比窩在被褥里的納蘭崢冷些。她一碰到就下意識往回縮了去,也不知是被冰著了還是嚇著了。
湛明珩也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是練就了夜里視物的功夫,可納蘭崢并非習武之人,目力遠不如他,自然什么都瞧不見。
興許是指尖還殘留著方才那柔軟溫暖的奇異觸感,他多愣了一會才抓了她的手,將金葉子和擦拭修補過的簪子塞了過去。
不過一瞬碰觸便叫納蘭崢認出了兩個物件,她訝異道:“你怎曉得我丟了支簪子?”問完卻覺這對他而言實在不算難事,又換了一問,“這簪子你在哪找著的?”
實則湛明珩是依著她脖頸上的傷口有了猜測,又托人問了阮氏身邊的丫鬟才曉得的,只是也沒事無巨細交代的必要,便只道:“我吃飽了撐的特意給你找這簪子?尋你那會順帶撿著的罷了?!?/p>
納蘭崢撇撇嘴:“那簪子我收下了,金葉子你拿回去,我又不是原主。”
湛明珩被氣笑:“納蘭崢,你脾氣再大一些試試?”
“脾氣大的是你!”她心有不滿,卻極力克制著說話的聲響,“我才不收被人要回去過的東西!”
“就這樣你還敢說脾氣大的是我?我告訴你,我送出手的東西也沒有被人退回的理,你不要就拿去丟了喂狗!”
她心里倒覺好笑,狗是會吃這東西的嗎?嘴上卻不饒人:“那好,喂狗就喂狗!明個兒就叫人拿去丟了!”
湛明珩聽她這話,思及自個兒為她兩日一夜都未歇過,大冷天的還連夜奔馬來還她這些,登時氣得不行,欺身上前便扣了她的手腕道:“納蘭崢,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他這一動作也沒個顧忌,占了納蘭崢大半張床塌不說,手肘還不小心壓著了她腳踝還未消腫的傷處,疼得她“哎”一聲叫了出來。
外間立刻有人聞聲驚起,一面窸窸窣窣穿衣一面似乎還在吩咐什么旁的人:“快去瞧瞧四小姐出什么茬子了!”
兩人一聽這聲音都愣了愣,隨即驚覺不好。
是鳳嬤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