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來昏厥在山腳下碰見湛明珩,倒的確是機緣巧合了。那亂葬崗離山腳不遠。
納蘭崢聽罷頗是感慨的模樣:“如此心性,涅槃重生,必成大事,卻不知是否與你我是一路人了?!?/p>
她話音剛落,就見桌案上方投了一面碩大的陰影,抬頭一看,是裹了一頭一臉紗布的卓木青。這模樣實在詭異,若非此刻是白日,納蘭崢還得給他嚇出魂來。
湛明珩見她顯然是驚了一驚,立刻殺了卓木青一個眼刀子:“你不好好躺著歇養(yǎng),跑出來嚇唬人做什么?”
卓木青卻是文不對題地道:“是?!?/p>
倆人想了一想才明白,他所答恐怕是納蘭崢起頭那一句“是否與你我是一路人”。
這個卓木青,莫說是與卓乙瑯很不一樣,便與一般的漢人,不,是一般的人也都不大一樣。不知是否是整張臉皆被紗布包裹,因此不見神情,顯得十分僵硬的緣故,他看起來似乎有些木訥。
但納蘭崢方才聽過他的事跡,一點不敢小瞧他,只覺或是個大智若愚的人。
湛明珩見他執(zhí)著地杵著,只得敲敲桌沿示意他來坐:“說說你的打算。”
卓木青便在他對面坐了,微微分開兩腿,雙手撐膝道:“說了?!?/p>
納蘭崢瞧一眼他,發(fā)覺這坐姿十分有軍中將領的味道。她摸摸鼻子,以為這場面挺奇異的。一東一西兩國,本該敵對的兩位昔日繼承人竟在這山野屋舍同桌而坐,一副要一道攜手干出一番大事業(yè)來的模樣。
她抬眼瞧瞧頭頂屋梁,心道這間見證了如此宏圖大業(yè)起始的土房日后恐怕得價值連城,留下個千古傳說來吧。
與卓木青此人交談著實有些疲累,不知是因不大通漢文還是性子的關系,他的話實在太少了,活脫脫的惜字如金。虧得“落難兄弟”似乎有股奇妙的默契,湛明珩也聽懂了:“軍營?”是指他醒來講的第一句話。
他點頭。
湛明珩也不與他這冷漠態(tài)度計較,道:“我亦有此意。今逢亂世,你西華與我大穆此番大動干戈,可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且倘使我未猜錯,北面羯人不會無故替你西華做事,此前拖我大穆將士腳步于北域的羯族士兵,實則應當有相當一部分是你西華遣去的,或者其中還涉及了旁的利益交易。西華現下太缺兵馬了,因而才對我大穆武將與士兵寬容以待,甚至是腳跟未落穩(wěn)便已起始募兵。我以為,借此時機潛入軍營,不失為東山再起的好法子?!?/p>
卓木青一點頭:“對。”大有一副,你起你的東山,我起我的西山的模樣。
納蘭崢聞言神情真摯地望向湛明珩。沒錯啊,她方才也是這個意思。
湛明珩一瞧她那眼神就曉得了,哪里肯叫她一個女孩家與自己一道去那等地方,便斂了色,強硬拒絕:“莫這般瞧我,不會給你一道去的。”
卓木青卻當即道:“可以。”
納蘭崢眼睛一亮。倘使她沒想錯的話,這個卓木青好像是在說,他覺得她可以去。
湛明珩眉毛一挑:“我媳婦的事輪得著你插嘴?她一個女孩家如何能與我們倆大男人去軍營?”
“男裝?!?/p>
“也不成?!闭棵麋衽?,“那軍營都是男人?!?/p>
卓木青手指一指地面:“一樣。”似乎是說,他那些手下也都是男子,留在外邊難免一樣與男人同處一個屋檐。
“可那軍營里頭能安生?”
“一樣?!彼坪跏钦f,如今外頭也是亂世,她一個女孩家獨自待在此地一樣不安生。
“她連馬都不會上!”
“教?!?/p>
“我教不會!”
“我教?!?/p>
“……”
湛明珩徹底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