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夜│鳳城寒盡怕春宵
室內(nèi)陷入死寂,氣氛陡然冷了下來。嚴宵寒正垂眸沉思,余光瞥見傅深側(cè)過頭去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似乎是困了。
他這才想起這人還病著,大半夜的勾心斗角,明天被沈遺策知道了肯定又要嘮叨。
“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說?!眹老^去扶他躺下,放下簾帳,傅深睡意濃厚地“嗯”了聲,輕聲說:“辛苦你了。”
坐回床邊矮榻上,嚴宵寒卻徹底沒了睡意。傅深的話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打轉(zhuǎn)。怪不得元泰帝會這么亟不可待地打壓傅深。私下與敵國可敦往來,將英王后人接回中原,哪一件看起來都像謀反的前兆。當(dāng)年奪嫡之爭更是元泰帝心頭的一塊逆鱗,誰碰誰死。
傅深簡直就是拿命在玩,斷腿賜婚都算走運了。
為了前人的遺愿,干著掉頭的營生……傅深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一旦敗露,他會是什么下場。
可他似乎總是在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為什么呢?
“這世上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备瞪畹?。
嚴宵寒從沉思中猛然驚醒,被他嚇了一跳:“你怎么醒了?”
傅深揶揄道:“嚴大人,你再這么盯著我看,死人都要被你盯活了。”
嚴宵寒方才光顧著出神,沒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傅深身上。傅深一看他那一臉惋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忍不住心頭發(fā)軟,又很想撩撥他一下。
“找到英王后人,是我二叔和肅王殿下的愿望,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會去做,沒什么可遺憾的。”
嚴宵寒反問:“你身受重傷,工夫白費,不值得遺憾嗎?”
黑夜里響起傅深的一聲輕笑。
嚴宵寒一怔,突然茅塞頓開。
“兩條路線是第一重障眼法,東韃使團的漢人使臣是第二重障眼法……其實你和肅王早已把真正的英王后人送走了,對不對?”
“嗯,”傅深煞有介事地點頭,“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前功盡棄,我現(xiàn)在估計早就上吊了——實在沒臉茍活于世。”
他強忍著笑意,抬眼看嚴宵寒:“嚴大人快別拉著臉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這么憐惜我,真是慚愧。”
嚴宵寒不知道他哪只眼看見自己臉上寫著“憐惜”,但知道他是在調(diào)戲自己,于是涼絲絲地說:“不客氣,應(yīng)該的,畢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傅深:“……”
“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哭笑不得地質(zhì)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那么愿意跟我成一家子嗎,?。?!”
“侯爺,你得想清楚,”嚴宵寒耐心道:“你是正一品,我是正三品,我們?nèi)绻娴某闪艘患?,我其實不賠,反而還賺了。”
傅深啞口無言。
看得出他正在運氣準備朝自己噴火,嚴宵寒見好就收,適時地退讓一步,息事寧人道:“好了,再說一會兒天都要亮了,別走了困,睡吧?!?/p>
傅深一身炸起的毛立竿見影地順了下去,他明知道嚴宵寒是在哄人,可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他溫柔的語意催生出了一點睡意。
兩人絮叨著有的沒的,說了半宿的話,直到四更才躺下休息片刻。黎明時分,外頭響起更漏數(shù)聲,嚴宵寒側(cè)耳聽了聽,輕手輕腳地從矮榻上起身,卻沒想到他一動,傅深立刻就跟著醒了,迷迷糊糊地問:“你要走了?”
“嗯?!眹老叩剿策叄让嗣~頭,確定沒有發(fā)燒,又把翻起一角的被子拉平,彎腰時散落的長發(fā)滑到枕畔,輕輕蹭過傅深的側(cè)臉:“我今日要入宮輪值,你睡你的?!?/p>
傅深閉著眼,發(fā)出一聲含糊的鼻音。
那綹長發(fā)輕柔地拂過他的面頰,一陣小風(fēng)帶得床頭紗幔飄動,他聽見腳步聲遠去,轉(zhuǎn)過了床前的屏風(fēng),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對于五感靈敏的人來說,哪怕是隔著幾道門,這些細碎聲音還是非常擾人,傅深不得不支楞著耳朵聽外面的水聲,腳步,人語,東西拿起放下時碰出的輕響,還有嚴宵寒刻意壓低的吩咐:“……別去吵他,下午沈遺策過來……按時吃飯用藥……”
也許是因為被人惦念,也可能是由于同僚們都要去上朝而他可以在家里睡回籠覺這種對比帶來的愉悅感,這短暫的吵鬧沒有破壞他的好心情,傅深一邊等著嚴宵寒出門,一邊不著邊際地瞎想,從蒙塵的記憶里扒拉出一句熟悉的詩來——“鳳城寒盡怕春宵”。
傅將軍雖然是世家公子,但學(xué)識實在有限,以前讀的書早還給了先生,這句詩的上下句居然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