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青雄派出的白隼速度極快,不到數(shù)日便探明情況,打算借這個機會,讓驅(qū)魔師們盡數(shù)交待在此處。若非禹州突然出現(xiàn),旱魃只恐怕已經(jīng)成功了。
“我是不是做得很糟?”鴻俊突然問。
李景瓏沉吟片刻,而后搖頭道:“不,鴻俊,你沒有錯,我只是想不到。青雄對我們?nèi)俗寰故侨绱藞?zhí)著。都怪我,永思已提醒過我不止一次。”
鴻俊道:“讓我靜會兒?!闭f著他躍下屋頂,離開李景瓏身旁。
“鴻??!”李景瓏正想喊他,鴻俊卻已走了。
“捅穿了?”裘永思在民房旁道。
李景瓏無奈嘆了一聲,裘永思十分意外,說:“沒想到這么快。”
李景瓏道:“該來的,總歸會來。興許重明早已料到,當初阻攔我與鴻俊在一起,也正因如此……”
“舊去新來。”裘永思認真道,“乃是天道,任誰也無法阻攔這點,你們不過是站在了一條岔路口上。比起這個,我更懷疑那個叫禹州的……”說著他朝篝火的方向看了一眼,陳奉已睡著了,被禹州抱著,兩人靠在篝火前。
李景瓏皺眉道:“他知道不少事兒,乃是為了保護鴻俊而來。當真奇怪了,從前沒見過這號人?!?/p>
鴻俊躺在房內(nèi)石榻上,發(fā)現(xiàn)李景瓏為他們短暫休息的這一夜,顯然還提前做了準備,還鋪上了毯子。驅(qū)魔師伙伴們也都默契地讓出了兩間空房給李景瓏與自己、莫日根與陸許過夜。
鴻俊躺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青雄想殺他這一事實,對他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換作玉藻云,哪怕是戰(zhàn)死尸鬼王下這個手,也不像現(xiàn)在一樣讓他覺得痛苦與混亂。他從小就沒有親人在身邊,唯重明與青雄。重明身為養(yǎng)父,青雄則如同他的師父。第一次學認字、第一次討論妖怪,經(jīng)脈、武學,大多是青雄所授。人間的美好,也俱是青雄所述。
在這個夜里,他想起了無數(shù)與青雄相伴的回憶,但現(xiàn)如今,他竟是想殺自己……
平原上狂風呼號,鴻俊痛苦地閉上雙眼,幸而現(xiàn)在天魔早已離去,否則得知這一刻的剎那,魔氣定然鋪天蓋地,再無法抑制。真相如此殘忍,甚至比揭開父母身亡時的剎那還要讓他更震驚無助。
“你是妖族的王子。”
青雄的聲音似仍在耳畔回響,鴻俊不禁蜷縮起來,在榻上顫抖,呼吸著這冰冷的空氣。他甚至不知道回去后,得如何去面對圣地與妖族,更無法想像現(xiàn)在青雄所抱的態(tài)度,令他有種被同族遺棄的無力。這房間四面漏風,到得深秋之際更是冰冷,一瞬間淹沒了他。
一聲輕輕的開門聲響,李景瓏推門進來,低聲道:“睡了嗎?”
鴻俊沒有回答,李景瓏便躺上榻,從身后抱著鴻俊,那一刻鴻俊安穩(wěn)了些許,也許心燈的力量有之,李景瓏的體溫有之,不再讓他有孤寂之感,他閉上雙眼,只覺得很累很累,進入了夢里。
自從三千夢魘離開他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做過噩夢了,唯獨在這一夜,那連心燈也驅(qū)散不盡的無力與悲傷填滿了他的內(nèi)心。令他夢見了渾身散發(fā)著黑氣的大鵬鳥,它的翅膀展開后足可遮天,滔滔不絕的魔火席卷了整個世界。
它的雙目凝視著鴻俊,而倏然間背后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李景瓏出現(xiàn)在他的身畔,低聲道:“別怕!”
李景瓏抬起手,心燈光芒噴薄而出,抵住了那驚濤駭浪般的魔火,鴻俊在一片強光下睜開雙眼。
“醒了?”
現(xiàn)實的陽光照進房中,鴻俊只覺得全身酸痛,回頭看了李景瓏一眼,破曉時的陽光照進房內(nèi)。
“得去救阿泰?!兵櫩〉馈?/p>
“別著急,咱們還有時間?!崩罹碍囌f,“鴻俊,我有話想對你說?!?/p>
兩人還維持著昨夜的睡姿,鴻俊想起一夜前的種種,答道:“我現(xiàn)在不想討論?!?/p>
李景瓏一怔,繼而點頭道:“好,鴻俊,無論如何,你都記得,大伙兒一直在你的身后?!?/p>
鴻俊回頭,看了李景瓏一眼,眼中充滿了莫名的難過,但他心里知道,縱有萬千煩惱心結(jié),李景瓏都會替他解開,唯獨這一件,是任何人也無法改變的。青雄、曜金宮、種種前因,俱是他的來處。這來處乃是銘刻在他生命中的,最重要的一塊。
驅(qū)魔師們已收拾行裝,預備上路,旱魃被放在了路邊,再次被封印起來。
“能勸服不?”李景瓏道。
裘永思搖搖頭,說:“知道他為什么變成這樣么?”
眾驅(qū)魔師聚在一起,鴻俊只是沉吟不語。
“因為瑣羅亞斯德?!濒糜浪颊f,“當年的旱魃,是被神火燒掉了肉身。”
昨夜里,李景瓏還抱著讓裘永思勸服旱魃的想法,最初大伙兒都以為旱魃只是遭到了蒙蔽,只要將真相說開,說不定會協(xié)助己方,協(xié)助行動。但現(xiàn)在看來明顯是不可能的,大戰(zhàn)在即,不能在他身上耗太多時間。陸許重新以睡夢封住了旱魃,裘永思則加上符紙。
“我要耗費部分法力來維持夢境結(jié)界?!标懺S說,“會分神?!?/p>
“交給你了?!崩罹碍嚦崭f,莫日根與陸許、阿史那瓊一同行動,負責阻截安曼的兵馬,倒不甚危險。
“我們仨則走另一邊?!濒糜浪嫉?,“這位禹兄……我看不如……”
“你沒事罷?”禹州突然朝鴻俊說。
鴻俊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你怎么了?”陳奉剛睡醒,揉著眼睛問道,上前抱住了鴻俊的腳。
鴻俊牽著他的手,示意別問了。
李景瓏本想讓禹州與陳奉負責押送旱魃,但陳奉執(zhí)意跟著,李景瓏便道:“你倆與我們一起行動吧。”
眾人議定,卻都帶著擔憂,望向鴻俊,恐怕他狀態(tài)不穩(wěn),鴻俊便強打精神說道:“大伙兒先救出阿泰,過后再說。”
于是眾人在河谷處分別,各自馳往任務(wù)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