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俊怔怔地睜大了雙眼,感覺到李景瓏的心跳,那心跳一如往昔,如此地堅定、熾烈。
翌日清晨,鴻俊與李景瓏依偎在一處,外頭禹州隨手敲了敲門,說:“鴻俊,起床了?!?/p>
鴻俊枕在李景瓏胸膛前,睡眼惺忪地坐起,李景瓏一夜后業(yè)已恢復(fù)過來,他的體內(nèi)既有心燈又有鳳凰之力,原本當不至于如此狼狽,險些被凍死在祁連山下。奈何他一路追得太狠,連著數(shù)日夜未合過眼,到得山腳時,已近油盡燈枯。
“謝謝了,趙子龍。”李景瓏語帶雙關(guān)地朝禹州說。
禹州百無聊賴地答道:“不客氣?!?/p>
“去若爾蓋看看,若能找到金剛箭,最后一件法器全靠你了?!崩罹碍嚭唵蔚厥帐傲诵醒b,鴻俊打著呵欠從兵塞內(nèi)出來,見李景瓏拍了拍禹州的肩,便笑了起來。
禹州的表情十分復(fù)雜,仿佛遭到了重大打擊,只得作罷,翻身上馬去。三騎離開祁連山下,馳入青海腹地。
鴻俊本想自己騎一匹馬,李景瓏卻堅持帶著他,讓他坐在自己身前。這半個月里,鴻俊與李景瓏分別后,心里始終有股空空落落的感覺。他知道人總要長大,須得背負起自己的責任,有些事,終究只能獨自去面對。
但當他與李景瓏重逢時,整個人便仿佛不受控制地泄氣了,情感一瞬間便駕馭了理智,面對茫茫雪原,與李景瓏相倚馬上,他便頓時有種近乎放棄一切的沖動。只想拋下一切的煩惱與責任。李白所述“愿同塵與灰”,大抵如此。
鴻俊不禁嘆了口氣。
“這也不行,那也不樂意?!崩罹碍噹еσ庠谏砗笳f,“你究竟要郎君怎么做?給個痛快?!?/p>
“別說了!”鴻俊郁悶道,李景瓏便笑了起來,環(huán)過鴻俊腰間的雙手控韁,緊得一緊,喝道:“駕!”
繼而戰(zhàn)馬朝雪地中狂奔而去。
“趙子龍!”鴻俊忙轉(zhuǎn)頭看,李景瓏卻從肩后吻住了他的唇,末了道:“不管他?!?/p>
鴻俊:“……”
唇分時,李景瓏說:“鴻俊,這一切就快結(jié)束了,我們會好好的?!?/p>
青雄帶給鴻俊的惆悵與悲傷,終于在李景瓏再出現(xiàn)在面前時一掃而空,鴻俊從雪地中將他抱起來的一剎那,已不再懼怕什么。
“每當在你身邊,我就覺得自己被打回原形了?!兵櫩〕錾竦卣f。
李景瓏笑道:“所以我當上了驅(qū)魔司長史,命中注定,專收你這小妖王?!?/p>
鴻俊本該發(fā)怒,卻忍不住爆笑,李景瓏又一抖馬韁,帶著他風馳電掣,奔往天地盡頭。
洛陽城,十里河漢,滴水成冰,一片死寂。
“差點忘了你們蛇是要冬眠的?!痹ケ涞穆曇粽f道。
獬獄緊閉雙眼,身體已十分虛弱,傳出隱隱約約的聲音。
“今日竟成你手下敗將?!扁唱z緩緩道,“可笑你妖族已獲得全勝,若一鼓作氣,想必連這最后一點魔氣亦可剿滅……如今卻形同人族,陷入同袍相戮,豈不可笑?”
袁昆上前一步,并未回答獬獄之言,只摘下蒙眼巾,獬獄睜開雙眼,望向袁昆。
袁昆的兩眼,乃是兩個黑黝黝的深洞,洞內(nèi)空無一物。
“給我怨恨與不甘……”獬獄嘶啞著說,“我快死了……在這與世隔絕的地底……”
“還沒到時候?!痹ム?,“讓我看看……”
他來到獬獄面前,獬獄仿佛十分恐懼,不住震顫,袁昆卻抬起一手,按在獬獄頭上,頃刻間獬獄痛苦地嘶吼,全身魔氣爆散。袁昆驀然收回一手,轉(zhuǎn)身離開,臨走時,他冷冷道:“等著罷?!?/p>
袁昆離開,十里河漢的黑暗里,一雙狐眸正在閃閃發(fā)亮。
洛陽的天空一片昏暗,足足一年了,全城仍散發(fā)著那場屠殺留下的腐臭味,青雄高踞崩毀的正殿王座,一腳踏在王椅扶手上,另一臂支著下巴。
“你看見了什么?”青雄朝走進殿內(nèi)的袁昆道。
“你看見了什么?”袁昆沉聲道。
青雄稍稍閉上雙眼,說:“我看見螻蟻們正在反擊,河間、陜郡,唐軍正與史思明的部隊激烈交戰(zhàn),他們回到了長安,正兩路包抄,預(yù)備前往洛陽?!?/p>
袁昆沉聲道:“正主兒還沒有來?!?/p>
青雄稍稍抬起頭,居高臨下地審視袁昆,袁昆說:“我透過獬獄僅存無幾的魔氣,看見了未來?!?/p>
“什么樣的未來?”青雄說。
“下一次轉(zhuǎn)生的景象?!痹サ?,“天魔將在圣地里誕生?!?/p>
“什么時候?”青雄沉聲道。
“兩百四十七年后。”袁昆說。
“這時間足夠了?!鼻嘈劬従彽馈?/p>
袁昆又道:“魔種將在巴山之蛇身上凝聚,透過巫山神女,誕下魔胎。”
“巴蛇已經(jīng)死了?!鼻嘈劬従彽?,卻將目光投向王座一旁,被扔在地上的朝云。
“鴻俊什么時候回來?”青雄沉聲道。
“快了?!痹コ谅暤?,“最遲不會超過一個月。”
“把他抓回來罷。”青雄道,“不能再讓他在外頭了?!?/p>
袁昆說:“總會自投羅網(wǎng),何必心急?”
“你告訴過我,旱魃會將他帶回來。”青雄沉聲道,“現(xiàn)在!”
袁昆沒有再爭辯,轉(zhuǎn)身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