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绷治刺裘紦u了搖頭,離開了。
走出一段距離后,林未拿出手機給羅文朗打了一個電話,不咸不淡地道:“你還是跟顧江說一聲好了。不想他家小白兔受欺負(fù),就趕緊到多功能教學(xué)樓的畫室來?!?/p>
顧江是在半小時之后到的。
這個點兒,整棟多功能教學(xué)樓全是在進行社團活動的學(xué)生,操場上也全是人,忽的,大家被一陣破風(fēng)呼嘯的引擎聲吸引,紛紛往某個方向看過去。
一輛紅黑亮漆的重型機車停在了教學(xué)樓下,騎車的少年摘下頭盔,眉眼冷漠面無表情,一條修長筆直的大長腿踩在地上,從機車上跨下來。鎖了車,便大踏步徑直走進教學(xué)樓大廳,無視周遭一切注目禮。
幾分鐘后,顧江在畫室門口看見了里頭的許思意。
他家小姑娘拎著個紅色小桶站在一張畫板面前,那副星空圖的畫工較為精湛,已經(jīng)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但左側(cè)部分卻沾了很大面積的一片水漬,顏料水粉溶解,混成一團。畫板另一邊站著的則是宣傳部部長許穎。以兩人為中心,周圍烏壓壓地還圍了一大圈兒人。
連畫室外頭的窗戶上都趴了不少聽見動靜趕來湊熱鬧的路人甲乙丙丁N。
顧江薄唇緊抿臉色陰沉,動身正要進去,里頭忽然傳出來一個努力憋著哭腔的女聲。
“你……你知道這副畫我畫了多久么?”許穎臉色蒼白眼眶通紅,簡直都快要被氣死了,“許思意,你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故意往我的畫上潑水,竟然這樣隨隨便便毀掉別人的心血!”
“……”顧江動作一頓,左側(cè)眉毛高高地挑起來。
許思意一雙大眼睛眨巴了兩下,搖搖腦袋,擺擺小手:“我不是故意的?!?/p>
許穎尖聲:“怎么不是!”
“畫紙的紙屑太多,我裁了半天手很臟,只是想拎一桶水進來洗手而已,路過你的畫板,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痹S思意認(rèn)真道:“真的不是故意的?!?/p>
“你說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嗎!”許穎家境優(yōu)渥,是蘇滬一帶金貴的大小姐,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被人這樣當(dāng)眾給過難堪,情緒越來越激動,“你就是故意的!”
許思意有點奇怪地歪了歪頭,看著她,說:“許穎學(xué)姐,你和曉靜學(xué)姐讓我過來幫忙,我來了。你讓我用剪刀和尺子去裁那么多的畫紙,我也裁了。但是剛才我每裁好一部分,你就要往上面甩水粉,然后再讓我重新裁……”
“閉嘴?!痹S穎被周圍那些探究的目光看得羞惱,打斷道:“畫畫的時候誰注意得了那么多?弄臟了你的紙,我又不是故意的!”
許思意眼眸純凈,聲音軟軟的:“那我走路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那么多,弄臟了你的畫,我也不是故意的呀?!?/p>
“你!”許穎語塞,氣得整張臉都漲得通紅。這個小女生平時看著分明是個軟柿子,膽子小又怕事,所以她才會和桂曉靜想出這個名正言順的法子來讓許思意吃苦頭,好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沒處說。
哪想到會是這種結(jié)果!
這時,聞訊趕來的桂曉靜從門口進來了,皺著眉道:“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許穎怒道:“你問問你們部門這個大一的!明明是來幫忙的,偷懶不說,還把我辛辛苦苦畫了兩個星期的畫給毀了!”
桂曉靜看了眼被水漬污染的星空畫板,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她轉(zhuǎn)過頭,輕聲問:“思意,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這回事?!痹S思意彎腰把紅色小水桶放在了地上,撲撲小手,笑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作業(yè)沒寫,看來是沒辦法繼續(xù)在這里幫忙了呢。不好意思,再見?!?/p>
桂曉靜臉色微變,沉聲道:“思意,弄臟了別人的畫,就這么走了,是不是還欠一句道歉呢?!?/p>
許思意腳下的步子驟然頓住。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整個畫室卻驟然寂靜。
幾秒后,許思意回過身,看著兩人,語氣十分誠懇地問:“那么兩位學(xué)姐,是不是也欠我一句道歉呢?”
“我為什么要跟你道歉?”
桂曉靜已經(jīng)有些裝不下去了,扯了扯唇角,“許思意,你現(xiàn)在的行為真的很可笑,明明是你做錯事不講理,還倒打一耙?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顧江的女朋友,就可以在學(xué)校里顛倒是非、橫行霸道?你是不是覺得無論發(fā)生任何事,顧江都會護著你?”
許思意動了動唇正要說話,一道低沉好聽的嗓音卻從畫室后門兒飄了進來,懶洋洋的,“我當(dāng)然會護著她。”
話音落地,許思意嚇了一跳,桂曉靜和許穎全都臉色大變。
畫室內(nèi)外的所有人都被那句天外來音鎮(zhèn)住了。
猶如摩西分海似的,圍觀人群自發(fā)往兩邊站開,自動空出了中間的一條通道來。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許思意看見來人,一雙晶亮的眸子頓時驚愕瞪大,眨眨眼:“你怎么也來了?”
顧江臉上沒什么表情,旁若無人勾過姑娘的小細(xì)腰,低聲在她耳邊說:“來接你回家。你忘了昨天答應(yīng)我什么?”
“……”
昨天?
啊。貌似答應(yīng)了他要陪他回去來著,他之前總說抱著她他會睡得比較好……許思意的小臉頓時微紅。
桂曉靜一張美顏黑成鍋底色,在原地杵了幾秒鐘,道:“我還有事,先走了?!?/p>
許穎一把拉住她,凜目壓低聲:“我的畫和我丟的臉就這么算了?”
蠢貨,都是你惹出來的事。桂曉靜狠狠瞪了她一眼,沒說話,把她的手甩開就準(zhǔn)備撥開人群離去。
突的,
“秘書長?!北澈筮€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又懶散的語氣。
桂曉靜驀的頓步,紅潤的唇被自己咬成青白色。
“消停點兒。”顧江的嗓音冷進骨子里,“別惹我,更別惹她。”
被顧江在多功能教學(xué)樓忽然高調(diào)到極點地秀了一波,直到回到顧江的公寓,許思意的腦子都還有點懵懵的。
剛才,貌似圍觀群眾的數(shù)量很多吧?
看來又會流傳出各種各樣的版本……
唉。
算了,誰讓她的男朋友是個殺馬特,殺馬特會在乎外界的眼光嗎?并不會。她甚至覺得就連臉皮這種東西對某殺馬特江來說都是身外之物。
許思意穿著睡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吃草莓棒棒糖,一邊迷迷糊糊地琢磨著。這時,洗手間的門開了,她怔了怔,轉(zhuǎn)眸一瞧,只見某殺馬特江短發(fā)淌水濕淋淋地走了出來,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條黑色居家短褲。
許思意從第一次看顧江換衣服起,就一直覺得顧江的身材非常好,這種好,并不單單是指他的比例和肌理線條。他的年齡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間,其實身體也是,他的肌肉并不像健美先生那樣異常突兀飽滿,而是緊實的,適度的,每塊都有生命似的咬合在骨骼上,線條流暢,修勁有力。
腰上橫亙過腹肌與人魚線的黑鷹紋身,更是畫龍點睛一般的存在。
許思意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雄性生物的身體會孕育出如此強烈的美感。
不過……
這么不喜歡穿衣服的嗎?
她紅了臉,頓時“唰”一下別過頭看向別處,繼續(xù)哢擦哢擦咬棒棒糖。依稀感覺到溫?zé)彡杽偟臍庀⒊拷?,夾雜濃烈清冽的薄荷味。
顧江一只膝蓋跪在沙發(fā)上,彎腰俯身把許思意圈進懷里,額頭輕輕貼上她的,蹭了蹭,然后把臉埋進她軟軟的頸窩,嗓音又懶又啞:“你好香。”
“……”
都用的同款沐浴露,你自己其實也是這個味道呢。
小姑娘兩頰紅得更厲害,縮縮脖子,聲音軟得像小貓叫似的:“癢?!?/p>
他分開她兩只纖細(xì)的小胳膊環(huán)在自己脖子上,大掌托穩(wěn)她,一把將她給抱了起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彎了彎唇,貼近她的小耳朵,壓低嗓子:“出息了,敢給我惹事兒了?!?/p>
她支吾了下,小聲道:“我只是想讓她們離我遠(yuǎn)一點而已?!?/p>
客廳離臥室就幾步遠(yuǎn)。
顧江在床上坐下,把小家伙放在自己的腿上,大手捏住兩只纖細(xì)的腳踝扣在自己腰后,面對面,把她圈懷里。
這個造型……
許思意從耳朵到脖子全都羞成了粉紅色,不安地輕輕掙扎了下。
他一把扣住她,低啞的嗓音里滿是威脅:“這姿勢還敢亂蹭?”
許思意一下不敢動了,安靜如雞。
顧江低頭咬了口她軟軟的唇瓣兒,道:“接著說?!?/p>
小姑娘靜默半晌,才開口,聲音細(xì)細(xì)的:“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們所有人,好像都覺得我很弱小無助又可憐?!鳖D了下,語氣里多出一分小自豪,“其實我覺得自己很厲害呢?!?/p>
顧江緊緊抱著她,黑眸微合,額頭和她的貼在一起。
“上次我跟你說過,我爸爸媽媽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分開了,但是還有很多事,我都沒有告訴你。我爸爸新娶的那位阿姨,一點都不喜歡我,所以我小時候,過得很不開心。我很想去找我媽媽,但是媽媽和爸爸分開之后,就遇到了一個法國叔叔,她嫁去了圖盧茲,在那個小城市組建了新的家庭,我又怎么能去打擾她的生活呢?!?/p>
“所以這么多年,我雖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但實際上一直都是一個人。”
“以前錢小錢總說,我爸爸對不起我。這句話其實不對。爸爸唯一對不起的人只有媽媽,他現(xiàn)在給我的已經(jīng)是他能力范圍內(nèi)最好的了。我知道他其實很愛我,他只是有些軟弱而已。我不怪他?!?/p>
夜?jié)馊缒?,城市靜謐,姑娘軟糯輕細(xì)的嗓門兒像夾雜了果樹清香的風(fēng),
“我很堅強,一點也不弱小。我可以承受很多很多的東西,也可以對抗很多很多的東西。我很厲害的?!?/p>
話音落地,臥室里只有兩個人輕輕交纏的呼吸聲。
顧江仍閉著眼,眉心微蹙。
他在此刻突然意識到,他不了解許思意的過去,不了解她前十八年的人生,不了解她經(jīng)歷的所有。
自記事以來,顧江總是堅信自己的一切選擇,不后悔自己走的每一條路,他對自己的任何決策和判斷從沒有產(chǎn)生過一丁點質(zhì)疑。但是事實卻證明,在這個小女孩身上,他似乎發(fā)生了某些本質(zhì)上的失誤。
她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這種細(xì)微的出入,讓顧江感到莫名煩躁,仿佛他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許思意。仿佛她是游離在他掌控之外的一個小另類,仿佛稍不留神,她就又會變成他十六歲那年見過的影子,那個被他鎖在記憶深處的夢境,虛無縹緲,觸而不及。
“你睡著了嗎?”
忽的,軟軟的小手伸出一根指頭,戳戳他的手臂,然后小臉貼上來蹭蹭他的,“原來坐著也能睡著嗎?”
仍是靜默。
片刻,顧江抱起小家伙放到了床上,在她純潔無邪的目光中,捏住她的下巴,埋頭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粉嘟可愛的小唇瓣。他的。
笨拙軟軟的小舌頭,他的。
軟軟糯糯的嗚咽聲,他的。
從頭發(fā)絲到腳指頭,每寸皮膚每處肌理,都是他的。
疾風(fēng)驟雨似的吻,又重又狠,幾乎帶著一絲生在顧江骨子里、卻從未對她展露過分毫的殘忍與狠戾。
好一會兒他的唇才離開。許思意被欺負(fù)得小臉通紅大眼濕漉,腦子在缺氧的狀態(tài)下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問:“可以睡了嗎?”
頭暈暈的,好困。
“嗯。”顧江聲音沙啞得可怕,舔了舔她的唇瓣兒,說:“一會兒如果怕疼,就咬我?!?/p>
許思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