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邊南站在書房門外，舉著手，不知道是該現(xiàn)在敲門進去還是先轉(zhuǎn)身走開。

老爸不知道說了句什么，阿姨嘆了口氣：“小南從小到大就沒什么志向，玩玩鬧鬧長大的，跟著邊皓先收收心學(xué)學(xué)管理……要不就考個大學(xué)……”

“他怎么可能去考大學(xué)，他連個體校都讀得費勁，一直也不喜歡打網(wǎng)球，”老爸聲音比較低，“我就想著給他點事做，總比成天瞎混著惹出事來強?！?/p>

“那也總得有個過程吧。”阿姨輕聲說。

邊南輕輕在書房門上敲了敲，叫了一聲：“爸？”

“進來吧?！崩习衷诶锩鎽?yīng)著。

邊南推開門，阿姨坐在沙發(fā)上，看到他進來，笑了笑：“我跟你爸正聊你的事呢，正好你來了就聽聽你的意見吧?！?/p>

“什么……事？”邊南靠著書柜站著。

“你就快畢業(yè)了，轉(zhuǎn)過年也該實習(xí)了，”老爸一邊泡著茶一邊慢慢開口說，“我跟你阿姨商量著，你看你……去物流公司跟著邊皓先鍛煉鍛煉怎么樣？”

“爸，”邊南看了老爸一眼，又看了看阿姨，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我跟邊皓……在一塊兒待著……估計……他也不能答應(yīng)。”

“他沒有意見，”阿姨笑了笑，“這事兒我問過他，他同意的?！?/p>

邊南愣了愣，他以為阿姨這個提議是臨時想的，沒想到已經(jīng)跟邊皓談過了。

而且邊皓還沒意見？

他當(dāng)然沒意見，物流公司已經(jīng)交給了邊皓，什么事都是他說了算，自己去了就是個小兵，邊皓能有什么意見！

跟送上門兒去找不痛快沒什么區(qū)別，還能給邊皓解悶兒……

“我知道你擔(dān)心跟邊皓處不好，”老爸喝了口茶，“但工作歸工作，這個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影響。”

“我……爸，我……”邊南感覺有些無力，他在家里很少跟老爸阿姨同時討論什么事兒，就算有過，他也從來沒有給出過反對意見，現(xiàn)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猛地要開口，他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本來就不怎么充沛的勇氣正飛快地消失著，“我……”

“嗯？有什么想法就說吧?！崩习挚粗?/p>

他在外面，在學(xué)校，在同學(xué)朋友面前，從來不會像在家里這樣感覺到壓力，一舉一動都會覺得緊張和不自在。

現(xiàn)在面對老爸和阿姨，他全身都有些針扎似的發(fā)熱發(fā)癢，難受得老想跳浴缸里去泡著。

沉默了半天，在勇氣快要被緊張情緒蒸發(fā)殆盡的時候，邊南一咬牙：“我能不去物流公司嗎？”

“不去？”阿姨皺了皺眉，“為什么？先了解一下，學(xué)習(xí)一下，知道走出社會是怎么回事，不然你能做什么？”

邊南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阿姨的話雖然不太好聽，但他卻無法反駁。

他能做什么？

他的確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不喜歡的網(wǎng)球，他什么也不會，什么也不懂……

他頓時很泄氣，一直以來他很清楚卻又始終不肯去多想的事實再一次放在了他面前。

邊南你是個沒用的廢物。

“你再想想吧，”老爸看出了他的糾結(jié)，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我跟你阿姨也是在替你想，你要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說?！?/p>

“那我……想想，”邊南有點兒吃力地說，他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就想著快點離開書房，離開老爸和阿姨的視線范圍，“我先回房間了?！?/p>

說完這話他轉(zhuǎn)身大步地走出了書房，關(guān)上書房門之后他才想起來自己忘了說老蔣給他的提議。

他猶豫了幾秒鐘，最后還是下了樓。

邊南，你真他媽沒出息??！

真他媽沒用！

一下樓拐進走廊，邊南就看到了在他房間門外來回溜達的邊馨語。

“啊！”邊馨語看到他從樓上下來，嚇了一跳，“你沒在屋里?。　?/p>

“有事兒？”邊南走過去，打開了房間的門，回頭看著邊馨語。

“能……”邊馨語往樓梯那邊看了看，推了推他，“進去說吧。”

邊南現(xiàn)在沒什么心情應(yīng)付邊馨語，他整個人從里到外都被煩躁和懊惱包裹著，進了屋之后他坐到桌子旁邊，也沒看邊馨語，只管自己愣著。

“其實我沒什么事兒，我就是想問一下邱奕有沒有事，我爸今天有沒有為難他，有沒有瞎給人家說什么，我給邱奕打電話他沒接。”邊馨語大概也是不自在加緊張，一連串地把話給說了出來之后就沒聲兒了。

“沒有?！边吥嫌脙蓚€字把邊馨語的幾個問題都回答了。

邊馨語皺了皺眉：“你什么態(tài)度??！”

“邱奕沒有事，爸今天沒有為難他，也沒給他瞎說什么，他不接電話我不知道是為什么，”邊南看著她，“這樣行了么？”

邊馨語往他桌子上拍了一下，喊了一聲：“你以為我非得求著你嗎！”

“沒以為。”邊南說。

邊馨語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沖出去，進了自己房間，狠狠地甩上了門。

邊南嘆了口氣，過去把門關(guān)上，進浴室去洗了個澡，出來衣服也沒穿就撲到床上閉上了眼睛。

“你還不回去？”邱奕看著坐在葡萄架下仰著腦袋的申濤，“我要睡覺了，困死了?！?/p>

“賞燈，”申濤笑笑，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別趕我走，你出來以后我還沒輪得上跟你好好聊聊呢?！?/p>

“去學(xué)校了再聊唄?！鼻褶仍谒麑γ娴奶梢紊献?，靠著椅背輕輕晃著。

“上船實習(xí)的事兒基本定下了唄？”申濤問。

“嗯，內(nèi)貿(mào)船挺好的，條件也行，還不用那么長時間，”邱奕點了根煙叼著，“真一趟十天半個月的二寶估計要鬧騰死?！?/p>

“別的事兒呢？”申濤也點了根煙。

“什么別的？”邱奕看著他。

申濤皺著眉，抬手把眼前的煙霧扒拉開，清了清嗓子：“就……跟邊南，我看你倆……是不是……挺好的？”

“啊?！鼻褶葢?yīng)了一聲沒說別的。

“啊個鬼啊，”申濤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愛說不說吧?！?/p>

邱奕笑了笑，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申濤小口喝著茶，邱奕在躺椅上一直晃著。

天兒已經(jīng)涼了，晚上的寒意已經(jīng)能輕松鉆透身上的外套，申濤一邊燒著水一邊喝茶，也就頭三口是熱乎的。

坐了半個多小時，他扛不住了，站了起來：“我走了?！?/p>

邱奕沒出聲，他湊過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邱奕已經(jīng)靠在椅子里睡著了。

“你要感冒了?！鄙隄死馓?，跑進了廁所。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邱奕還是之前的姿勢沒動，申濤想叫醒他回屋睡，手剛碰到他的胳膊，邱奕突然猛地一下從躺椅上坐直了。

“嚇著你了？”申濤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手。

邱奕瞪著眼睛，喘得有些厲害，過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臉看了看他：“要走了？”

“嗯，你沒事吧？”申濤盯著他。

“沒事兒，”邱奕胳膊肘撐著膝蓋，低下頭，手在臉上搓了搓，頓了一下才輕聲開口，“做夢了?！?/p>

申濤沒說話，他靠回躺椅里閉了閉眼睛：“夢到我媽了。”

申濤嘆了口氣，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要我給你唱首搖籃曲嗎？”

“滾蛋，”邱奕樂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你回吧，一會兒沒車了?！?/p>

“那我走了，”申濤轉(zhuǎn)身往院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過頭看著他，“邱奕，我不是背后說人什么，跟邊南的事，你想清楚?！?/p>

“嗯？”邱奕看著他。

“他畢竟跟你不一樣，他之前女朋友湊一個排不成問題，”申濤說，“你懂我意思嗎？我不是說他人不好，我是想說他現(xiàn)在是迷迷瞪瞪一沖動扎進來了，以后清醒了未必還這樣。”

“話真多，”邱奕把桌上的杯子收拾好，“我知道?！?/p>

“你真知道么？你現(xiàn)在這樣子真不像是知道的，”申濤笑了笑，“別嫌我煩……”

邱奕沒說話，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行吧是挺煩的，”申濤推開院門走了出去，“走了?！?/p>

邱奕在桌子前站了半天，又點了根煙，蹲在水池邊抽完了才輕輕嘆了口氣。

洗漱完輕手輕腳走進里屋時，邱彥正好一個翻身滾到床中間，把小被子掀到了一邊。

他過去把被子拉好，拿了兩條小毛毯，邱彥身體兩邊一邊堆了一條，防止他再亂滾。

雖然之前很困，但那個夢和申濤的話都挺提神的，他現(xiàn)在暫時沒有了瞌睡，坐到了桌子前。

之前被邊南粘好的小泥人還在桌上，因為邊南的修補技術(shù)太次，所以他沒讓邊南帶回家，打算重新補一下再給他。

修這個對于邱奕來說不是什么難事，調(diào)好土之后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就把缺口都補好了。

明天把顏色補上就可以。

手機響了一聲，邊南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