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端著水杯站在門前,看到他熟練的動作,整個人呆住,一句話也不敢說。
在他的及時施救下,初語慢慢平復(fù)了呼吸。
“小語,你還有哪里不舒服,都告訴我?!?/p>
“痛?!?/p>
“哪里痛?”
初語搖搖頭,眼淚跟著落下來。
這種急性焦慮的發(fā)作一般來得突兀,但結(jié)束得也很快,同上次差不多,只持續(xù)了將近二十分鐘,就漸漸好轉(zhuǎn)。
可初語的四肢仍處于僵顫失力的狀態(tài),意識是混沌而模糊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也不知道陪在自己身旁的人是誰。
眼淚砸到何霆呈的手背上,漸漸暈散成心口的一塊污漬。
她忽然輕聲問:“是不是人死了,就不會那么痛?”
何霆呈的手頓止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替她擦掉眼淚。
“不是的,小語,人活著比什么都好?!彼穆曇粢餐瑯幼兊煤茌p,仿佛不再有不甘,徹底地放下了:“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么?不是很喜歡他么?那更要好好活著,是不是?”
她沒有說話,漂亮而空洞的雙眼直望著前方。
然后她不知想到了哪里,纖直蒼白的指尖落到地面,一筆一頓地寫著什么。
何霆呈垂目靜靜地看。
其實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三個字是——
顧千禾。
何霆呈永遠(yuǎn)無法忘記自己第一次遇見初語的那天。
在公司乘務(wù)部的培訓(xùn)樓,她站在教員辦公室的門前排隊等待考核。
那是一條長長的回廊,傍晚的霞光從前窗漏了一陣進(jìn)來,落到初語腳下的那塊磚地上。
那年輕的女孩生得很美,萬分漂亮的面孔,氣質(zhì)奪目,然而卻始終靜默著,像被春雨打濕的小茉莉,疏凈而清遠(yuǎn),令人心生惜愛。
他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連視線都無法挪開。
傻子一樣地走過去,話都不知該怎么說。
可就在那時,初語忽然抬起頭,視線與他相碰。默了幾秒,她朝他開口問:“師兄,你帶筆了么?”
原來,她把他也當(dāng)成是過來考核的乘務(wù)部學(xué)員,何霆呈笑了笑,從包里拿出一支筆遞給她。
女孩輕聲和他說謝謝,然后執(zhí)筆在考核手冊上寫下三個字:沈初語。
后來再遇見,是他們彼此首飛的航班上,初語早就把他忘了,淡漠的視線掠過他,一刻也不曾停留。
可是他忘不掉,他是第一次那么喜歡一個女孩。
幾個月后,在安定醫(yī)院無意碰見后,才知道她有嚴(yán)重頻發(fā)性的睡眠障礙。
朋友是她的主治醫(yī)生,多次告誡過他:“那個女孩不簡單的,心思很深,不會輕易被你打動。”
可能是他幸運(yùn),也可能是初語累了,只想找個合適的人試一試。
終于在他們認(rèn)識的第三年,初語和他在一起了。
他們走正常的交往模式,約會牽手親吻,偶爾程序會出錯,但他都沒有很在意。
他承認(rèn),喜歡初語,和同其他女孩保持親近關(guān)系,并不相矛盾。
情感與他而言,不過是繁忙生活中的調(diào)劑品。
初語看似好相處,卻處處都與人保持距離。
何霆呈是個聰明人,他能猜到初語和別人有過親密的情感關(guān)系。
他問過。
而初語只是淡淡地回答:“都是過去的事了?!?/p>
他不是那種被愛情沖昏頭腦,幼稚又淺薄的小男生,本該笑一笑,就當(dāng)過去。
可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固執(zhí)地問一句:“你以前喜歡什么類型的男生?”
意外的是初語沒有任何思頓,像是真的忘了,看著他說:“沒什么印象了?!?/p>
他們本該就這樣相處下去,然后結(jié)婚。
這一切,都完滿得像是一場夢。
直到初語急性焦慮發(fā)作的那天,他整個人也恐慌得快要死掉。
給朋友打電話,按照指示給她喂藥安撫,那天的初語也是這樣,忽然就無法喘息,整個四肢到脊背都開始僵顫發(fā)麻,那種軀體失控下的瀕死感幾乎快要逼瘋她。
他從來沒有那么害怕失去過一個人。
即便初語那種癥狀如朋友所說,在半小時后就徹底好轉(zhuǎn)。
但他不知道,好轉(zhuǎn)之后的患者會一直處于一種失力與無意識的狀態(tài)。
他還當(dāng)初語是哪里不舒服,不停地和她說話。初語整個人的精神是渙散的,呆呆望著他的臉。
沉默很久之后,她忽然抬起手,用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下頜。
那里有一顆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無聲地笑著,握住她過分蒼白細(xì)瘦的腕骨,貼到唇邊親了親,輕聲問:“小語,你在想什么?告訴我好么?”
可她只是沉默,眼神里空無一物。
何霆呈將手心攤平,放到她眼下,用滿分的耐心同她說:“小語,你在想什么呢?如果你不想說話,就寫在我手心里,讓我來猜好不好?”
那是一個晴天。
陽光灑進(jìn)臥室,那么暖。
那一天,初語在他手心里寫下了三個字。
一筆一頓,像刻在心底很久很久的名字。
何霆呈的眼里有無聲的濕氣涌出來。
冬日怎么會暖呢?一切都不過是他的錯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