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將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可蕭昀帶兵靈活多變,毫無章法可言,最善出奇制勝,主帥還需提防!”
“你是覺得我鄴國二十多萬大軍,加上南鄀,里應(yīng)外合,圍殺不了一個喪家之犬?!”
“屬下不敢!”
小將畏懼低頭。
此人是國君寵臣的親兄弟,最討厭聽別人說“不”,鏟除異己的手段極為殘忍,軍中人人自危,為求自保,無人敢忤逆。
這是八寨坡,地形復(fù)雜,樹多草多坡多,遮蔽效果奇佳,顯然不是什么好地兒,極易有埋伏。
張明陽看了眼身后面面有異色卻并未出聲的一眾將領(lǐng),眉梢一揚:“本帥當(dāng)然知道你們在擔(dān)心什么,只是端王實在是個妙人,誠意可加,本將軍先前已收到他的消息,他大軍即刻便到,就在八寨坡后,前有狼后有虎,兩面夾擊,八寨坡就是有埋伏,蕭昀逃得過我手,能逃得過心狠手辣的端王?追定然是要追的,不是為了我等追趕上,而是提防他換別路逃了,將他趕到和端王約定好的位置上,好讓端王下手罷了。”
眾將領(lǐng)聞言如釋重負(fù)。
原來如此。
天下誰都想殺蕭昀。
端王向來明大局,拎得清,又一心保護(hù)南鄀,蕭昀若是落入他手,他斷然不會留情,肯定殺之而后快。
畢竟蕭昀已經(jīng)動了攻打南鄀的心思,蕭昀不死,南鄀滅國之日,指日可待。
局勢之下,端王就是再憎恨他鄴國,也勢必會同他們聯(lián)手對蕭昀下手。
端王沒有任何立場放過蕭昀。
鄴國鐵蹄踏過,帶起一陣飛揚塵土,沒多久,蕭昀已經(jīng)被追上,隔著幾百尺的距離,兩軍對峙,蕭昀身側(cè)只有幾百騎兵,身后卻是烏泱泱的大軍。
他一身盔甲,騎在戰(zhàn)馬上,看著身后追殺之人,嘴角悄然挑起,笑意不明。
張明陽哈哈大笑道:“大寧蕭帝,怎么不跑了?”
蕭昀悠哉悠哉說:“不想跑就不跑了唄,關(guān)你屁事啊?!?/p>
張明陽一噎,壓下火氣,笑道:“你也別心灰意冷,你要是繳械投降,向我鄴國投誠,定然是我鄴國一員虎將??!”
身側(cè)的騎兵霎時怒容滿面,蕭昀卻笑道:“我燒了閩都糧倉,你們國君能待我這么好???”
張明陽道:“旁人自是沒這個待遇,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寧蕭帝,咱們國君自是會好好‘關(guān)照’您的?!?/p>
他口中的關(guān)照,自然是酷刑齊上,蕭昀也不惱,反倒懶洋洋說:“你為什么那么篤定能殺了我???”
張明陽笑說:“我是沒那本事,只是想要你命的,可不只是我。”
身后天空“噗”一聲響,信號彈炸開,張明陽臉上的笑霎時濃了,眼里寫滿志在必得。
他和端王約好,以信號彈為號,信號彈一出,表示端王的人已在后方堵好了蕭昀所有出路。
大寧皇帝聽見信號彈的動靜,臉色驟變:“走!”
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前奔襲,張明陽見他也有今天,心頭暢快,驅(qū)使大軍,縱馬追襲,打前陣的大軍才往前追出一段,兩邊的坡上,忽然沖下無數(shù)騎兵,和騎兵一道下來的,是流星一般的火焰箭支。
鄴國大軍大驚失色,立即結(jié)陣提盾抵擋,卻慢一拍發(fā)現(xiàn),火焰箭支根本不是往人身上射去的,而是往他們腳下的土地上射去的。
電光石火間,張明陽心頭劃過強烈的不祥的預(yù)感,他一把抓過身側(cè)的人抵擋。
下一秒,“砰”一聲巨響,他們腳下的土地,在插入數(shù)根火箭后,爆炸了開來,瞬間無數(shù)斷肢飛起,士卒身上著火,慘叫聲不斷。
八寨坡多樹,正是秋日午后,天干物燥,很容易就起大火,蕭昀更是算好了風(fēng)勢,秋風(fēng)往鄴國大軍密集處吹,眨眼間,道路中央就燃起了熊熊大火,鄴國大軍慌亂逃竄。
張明陽沒事,身前被他拉來抵擋的人,卻直接炸死了,他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扔下那具尸體,他被波及,灰頭土臉的,騎著馬逃到了半坡上,看著一片混亂的坡下,臉色青紅,暴怒難當(dāng):“蕭昀,這是你自找的??!”
身后軍士又補了上來圍住他保護(hù)他,蕭昀到底人少,寡不敵眾,鄴國光是用人墊,都能墊平了這坡下的溝,這么一遭,對鄴國來說,傷亡是慘重,卻也不算傷筋動骨,到不了落荒而逃的地步。
前頭蕭昀勒住韁繩,回身看著身后一片狼藉的景象,還有閑情同身側(cè)的謝遮說:“看了他們,朕越發(fā)覺得朕是個好皇帝啊?!?/p>
“……”謝遮道,“陛下圣明?!?/p>
這話的確沒說錯,一國最頂上的人是歪的,哪怕只歪出去一點點,第二、第三一層層往下,每一層歪一點點,歪到最后,在旁人看來,就是畸形,就是無藥可救,鄴國正是如此。
南鄀正,大寧也正,各有各的正法,卻殊途同歸,上下一心,齊心協(xié)力。
“陛下,咱們快走吧?!敝x遮道。
他們是擺了鄴國一道,但畢竟只有七萬騎兵,騎兵機動性好,戰(zhàn)略上來說,沒必要和鄴國正面硬剛,像這樣靠計謀耗損鄴國,無限拉近兵力,最后反撲一網(wǎng)打盡才是最好的。
眼下鄴國在緊急整軍,大寧的將士在其間沖鋒廝殺,邊打邊撤。
他們?nèi)糈s在鄴國整軍完畢前撤離,幾乎可以說是分毫不損。
蕭昀點頭,發(fā)號施令后,隨口道:“這信號彈誰做的?”
謝遮一愣:“怎么了?”
蕭昀道:“下回做好看點,朕媳婦兒的信號彈,怎么也得跟個煙花一樣,你‘噗’一聲,放炮似的,太土了,丟的是朕媳婦兒的臉?!?/p>
“……”謝遮嘴角不住抽搐,看著一臉一本正經(jīng)的蕭昀,確定他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陛下教訓(xùn)的是?!?/p>
張明陽口中的“端王”,其實一直都是蕭昀本尊。
為了騙張明陽中計,蕭昀一直在讓人模仿端王的字跡和張明陽互通文書,他二人已經(jīng)惺惺相惜到了快互稱兄弟手足的地步了。
假借江懷楚的名頭,這事兒不太地道,又是他大寧和鄴國的事,江懷楚懷著孩子,蕭昀不想把南鄀扯進(jìn)去,也怕江懷楚知道了平添憂慮,所以一直沒告訴他。
江懷楚一直被蒙在鼓里。
張明陽徹底被激怒了,也不管后軍了,儼然是今日不殺蕭昀誓不罷休的姿態(tài),他領(lǐng)了全隊精銳,追殺蕭昀而去,蕭昀皺眉,這便有些麻煩了,卻也不是走不了。
他并不戀戰(zhàn),勒令騎兵飛速后撤,張明陽在身后嗤笑道:“我勸你束手就擒!”
張明陽眼神毒蛇一般陰鷙,冷笑道:“你若是落入我手,咱們國君指不定饒你一條賤命,再往前,落入端王之手,以端王心狠手辣的程度,你怕不是得被他千刀萬剮!”
前頭蕭昀聞言,笑得肚子都疼了。
張明陽怒道:“你這時候盡管笑,我倒要看看你待會兒還笑不笑的出來!”
身前的天空,一朵煙花毫無征兆地綻開,煙花是淡紫色的,一縷一縷墜下,優(yōu)雅又絢麗,美不勝收。
謝遮臉色大變:“有人攔截后路!”
張奎、董祿等人都慌了,勉強穩(wěn)住心神,握緊了武器,隨時準(zhǔn)備廝殺突圍。
負(fù)責(zé)的孟衡急道:“怎會如此?負(fù)責(zé)查探的探子分明將前路探明了,無人——”
蕭昀卻僵在馬背上,身后的廝殺聲、身側(cè)的焦急詢問聲都聽不見了,世界里一時只剩下身前越來越大的“欻欻”地行軍聲。
身后張明陽大笑:“端王已到,蕭昀,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蕭昀看著道路盡頭出現(xiàn)的嚴(yán)整肅然的軍隊。
軍隊中,刻著“江”字的藍(lán)色旌旗在空中飛舞飄揚,颯然秀逸。
霍驍和南鄀一眾將領(lǐng)騎在馬背上打頭陣,護(hù)著中央的一頂富麗低調(diào)的轎子。
轎簾上繡著一片雪白的、纖塵不染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