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說完,就看懷妄臉色沉了下來,指節(jié)微曲。
像是手癢,想要砍點(diǎn)什么。
他悠悠越過懷妄往庭院那邊走,“走吧仙尊,我們?nèi)タ纯茨愕摹瓪堅?。?/p>
懷妄,“……”
兩人到了院落前,只見矮籬散了一地,木質(zhì)的屋舍塌了一半,連門框都脫了。要多頹敗有多頹敗。
院中,巨大的靈鶴窩在菜圃上方,黑溜溜的眼睛靈動地看向兩人,還“咯咯”叫了一聲,跟孵蛋似的。
兼竹失聲輕笑,“呵?!?/p>
懷妄目光沉沉地盯了那靈鶴十來秒,隨后抬手一揮。地面上殘破的籬笆木樁瞬間被碾作粉塵,隨著夜風(fēng)消散。
他轉(zhuǎn)身往崖邊走,“罷了,明日一早出發(fā)去瀛洲?!?/p>
看樣子是準(zhǔn)備打坐一晚明早直接上路。
兼竹道,“后山應(yīng)該沒被波及,仙尊可以去那屋里歇息?!?/p>
“不必?!?/p>
兼竹慢悠悠跟上,“怎么,你也怕生?”
“……”
“瀛洲之行我們少不了同進(jìn)同出,也難保同生共死。”兼竹教育他,“你這樣我們還怎么培養(yǎng)團(tuán)隊協(xié)作精神?”
懷妄頓了頓似在思考,隨后腳步一轉(zhuǎn)走向蒼梧林。兼竹欣慰:不錯,孺子可教。
去往后山的路對懷妄來說并不陌生,他從前住過的屋子就在石階上方。
兼竹領(lǐng)著他進(jìn)了屋,懷妄一踏進(jìn)門便覺出些不同。
從前他獨(dú)居此處,布置都極為清簡。兼竹看上去懶懶散散,屋子卻收拾得整齊干凈,榻邊桌前甚至擺弄了幾簇花草,很有生活的氣息。
兼竹見他目光落在幾處花草上,“看,情調(diào)。”
懷妄,“哪來的花草?”
兼竹半開玩笑,“別人送的?!?/p>
懷妄皺眉,還沒來得及說點(diǎn)什么,又看兼竹伸手撥弄著花瓣,層疊的花影投落在他白皙的指節(jié)間。
“說笑而已,去別人山頭薅的。”
懷妄便不說話了。
這間屋子分了里屋和外間,兼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不過兩三個時辰就該天亮,“明日還要早起,早點(diǎn)歇息吧。仙尊住哪間屋?”
懷妄留在外間,就地準(zhǔn)備修煉,“修行之人,怎可如此怠惰。”
兼竹便自己晃回里屋,“人這輩子就活個千把萬把年,要及時行樂,對自己好一點(diǎn)?!?/p>
……
翌日清晨,兩人從蒼山出發(fā)。
正是日出時分,霞光漫天,從席鶴臺上遠(yuǎn)眺而去,整個臨遠(yuǎn)宗可盡收眼底。
兼竹看時辰差不多,對懷妄道,“此行走得匆忙,能不能從前山走,我也好和同門道別。”
懷妄瞥他,“事多?!?/p>
兼竹,“你沒朋友,不懂這種羈絆。”
懷妄,“……”
最后他們還是踏上了去前山的路。
臨近晨課,路上宗門弟子來來往往。看見懷妄出現(xiàn)在這里,敬畏交加,“見過仙尊!”
兼竹揣著袖子大搖大擺走在前面,場面一度像是狐假虎威。
一路上遇到不少相識的同門,還有昨日為他請命的同窗,兼竹一一道謝,轉(zhuǎn)頭又看見何師兄往他這邊快步走來。
何師兄看見懷妄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小心翼翼問候兼竹的情況,“你還好嗎?”
兼竹點(diǎn)頭,“我很好,我就要出發(fā)去遠(yuǎn)方了?!?/p>
何師兄怔了怔,忽而湊近了低聲道,“師弟,你老實(shí)告訴我,是不是昨日求情沒用,要把你偷偷鎮(zhèn)壓在哪座荒僻的山頭?”
“……”兼竹伸手拍拍他,“師兄,你講故事的天賦缺一個用武之處。我走之后你可以去找江潮云,期待你們在未來大放光明?!?/p>
何師兄似懂非懂,還是應(yīng)下。
道別了何師兄,兼竹跟懷妄往山門外走。來去隨緣,他沒想刻意去找誰道別,只看路上遇到誰就順帶了。
結(jié)果剛出中門就碰上江潮云。
昨日之事已經(jīng)傳遍宗門,江潮云不掩擔(dān)心,“你沒事吧,宗門準(zhǔn)備怎么處決你?”
兼竹已經(jīng)放棄糾正他的措辭了,“暫時沒事。”
“沒事就好……你不知道,江殷又在背后編排你的壞話!”江潮云情緒上來,聲音昂地響,他嚷完才想起謫仙般的懷妄還在旁邊,趕緊偷偷瞟了一眼。
卻見懷妄垂著眼,眉心似有一道很淺的“川”。江潮云立馬噤聲——他想定是自己聲音太大,吵到了仙尊。
“和他置氣沒有意義。”兼竹沒注意到懷妄的神色,只同江潮云傳授真理,“得用不要臉打敗不要臉,用話本打敗流言?!?/p>
江潮云頓悟,“有道理。流言就像風(fēng),三月之后全都成空;話本寫成文,千古流傳永遠(yuǎn)滴神!”
“……”
交待完江潮云,兼竹也算了了件心事。
臨遠(yuǎn)宗晨課開始,路上空無一人。
一炷香的時間就這么沒了,懷妄意味深長地看向兼竹,“你要道別的人還不少。”
兼竹自知理虧,“沒有了沒有了,到此為止了。”
懷妄收回眼神不再追究。
前方隱隱能看見山門的輪廓,兼竹加快腳步走過去,發(fā)帶在他身后一甩一甩的,直晃眼睛。懷妄三兩步上前,越過他走在前面。
剛踏出山門,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師弟!”
懷妄的目光飄過來:……
兼竹心頭一跳回頭看去,只見洛沉揚(yáng)快步而來,幾息便至兩人跟前。
“仙尊。”洛沉揚(yáng)同懷妄略施一禮,緊接著看向兼竹,“昨天可有休息好?聽掌門師尊說你有事要遠(yuǎn)行,記得照顧好自己。”
兼竹心說他還挺有禮貌,知道開頭寒暄兩句,“多謝大師兄,師兄特地過來,可是帶了掌門的口信?”
洛沉揚(yáng)失笑,“我只是擔(dān)心師弟,這才來叮囑一二?!?/p>
兼竹,“……”
竟然是特地來寒暄的。
首席不愧是首席,像是一縷綿長的春風(fēng),吹拂著宗門內(nèi)的每一塊土地。
他投桃報李,“以后票選下任掌門,我一定投你?!?/p>
洛沉揚(yáng),“……”
洛沉揚(yáng),“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不早了。”淡淡的聲線中斷了這場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