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妄的視線一直在兩人之間沒有動過，他面上雖無不耐煩，但話中意味不言而喻。

兼竹看時間確實不早了，同洛沉揚擺擺手，“師兄，以后有空再聊?！?/p>

·

千辛萬苦出了宗門，兩人終于踏上去瀛洲的路。

此次出行不宜張揚，尤其是懷妄——大乘修士天下第一的身份擺在那里，隨便一個動作就是眾生矚目。

他便換了副面孔喬裝成凡人。

兼竹打量著懷妄的眉眼，大概是上次那張臉在自己面前暴露過，后者改動了一些細節(jié)，五官看上去平平無奇。

不過美人在骨不在皮。兼竹覺得依照懷妄那身材、那氣質(zhì)、那神韻……就算套個仙鶴的殼子都該是俊美非凡。

懷妄看了幾眼兼竹，“你不易容？”

兼竹將鬢發(fā)捋到耳后，“我平凡無籍，不會有人認得。”

“不是這個問題?！?/p>

“那是什么？”

“……”懷妄默了片刻，“算了?！?/p>

因著兩人不便暴露身份，趕路途中多有顧忌，趕了大半天才停在一座城池外。

此地名為鮫州，距離瀛洲還有三座城池遠。

這會兒日頭還沒落山，懷妄卻提出要進城歇腳，兼竹猜想他大概是前幾日出門查到了什么。

高大的城門敞開著，前面一行百姓挨個排隊通過城門口的盤查。

兼竹和懷妄綴在隊伍末尾，他側(cè)了半張臉過來，“我們既扮作凡人結(jié)伴而行，之后該怎么對外宣稱我們的關(guān)系？”

懷妄想了想，“便說友人?！?/p>

兼竹，“不可能，你看起來就很不友好?！?/p>

懷妄，“……”

“不如說是兄弟?！奔嬷駛?cè)著臉抬眼看來，眼角挑著笑意，“我喚你兄長。”

懷妄眼睫一垂，“兄弟豈不更親密？”

“鬩墻的兄弟?！?/p>

“……”

懷妄沒再反對，默認了這層關(guān)系。

兩人跟著隊伍往前走，進了鮫州城，喧鬧的街頭在眼前豁然展開。

兼竹和懷妄走進熙攘的人潮，挑擔的小販從中間穿過，小心地避開行人。街邊是各類攤鋪，與鷺棲城不同，鮫州小攤上有很多漂亮的石子貝殼一類飾物。

兩人靠得很近，衣袂在行走間摩挲。兼竹輕聲開口，“兄長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p>

那就是沒有。兼竹游逛間順道看過街邊小攤，琳瑯滿目的飾品墊在紅布上，襯得這些普通的藝玩成色上品。

他停在一處攤鋪前，彎腰拿起一件在手中把玩，“這曜石中間還夾雜了一道白色細紋，倒是好看。”

懷妄站在他身后，“普通的飾品罷了。”

小販一聽不樂意，“二位，這可是從鮫海中直接打撈上來的，那細紋應(yīng)是被傳說中的鮫人鱗片所劃，稀罕著呢！”

“鮫人鱗？”兼竹手上一頓，又同懷妄笑道，“說起來我身上也有塊晶石，里面嵌了枚鮫人鱗，也不知是真是假?！?/p>

他說著從乾坤袋中摸出那晶石，見光一剎那，光暈流轉(zhuǎn)，里面嵌著指甲蓋大小一枚鱗片，邊角都藏著銳利的寒芒。

小販眼神都直了，“這、這是……”

懷妄神色一動，對上兼竹的眼神，只是一瞬又道，“都是街邊淘到的小玩意兒，能有什么真品？”

“也是?！奔嬷癜丫匦麓Щ厝?，又將曜石還給小販，“我逛累了，兄長，我想回去攤著?！?/p>

“去找間客棧?！?/p>

離開攤販，兼竹在來往的人群中悠然穿行。懷妄就跟在他后面，他腦中閃過后者的一言一笑，忽地覺出有些人大概天生帶著鉤子。

去客棧的路上，他們一邊走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鮫州臨海，真的會有鮫人出沒？”兼竹饒有興趣，“聽說鮫人滴淚成珠，還生了副驚艷世人的相貌。”

懷妄不甚在意，“皮囊而已?！?/p>

兼竹不認同，“你要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p>

“鮫人天生怪力，鱗片利可削石，你若對上，怕是沒空欣賞。”

“……夠了。”兼竹，“別說話了，求你?！?/p>

兩人尋到城中一間較大的客棧，游客進進出出，看著生意不錯。

兼竹到柜臺處詢問客房，“我與兄長兩人住?！?/p>

小二拿著賬本抬頭，“二位是要兩個單間還是一套雙人間？既然是兄弟不如住雙人間，能便宜些錢?！?/p>

懷妄道，“不用，我有錢?！?/p>

兼竹點頭，“而且感情淺?！?/p>

店小二，“……”

在小二復(fù)雜的眼神中，兼竹拿了鑰匙上樓，二樓的客房基本住滿，三樓只住了他兩人以及零星幾間。

客房相鄰，兩人在門口分別各自回了房間。

房門關(guān)上，兼竹先推開窗扇通風，外面的光線落進屋里，映得一片亮堂。

鮫州臨海，空氣中都帶了些咸濕的味道，兼竹一面仰著臉曬太陽，一面思考美貌鮫人是不是也很咸香。

懷妄沒有來叫他，他就在屋里坐著一直等到日落，期間還用傳訊石試著聯(lián)系薛見曉，后者依舊杳無音信。

兼竹心累：不怪宗門，薛見曉這樣真是像極了畏罪潛逃。

鮫州的日落比鷺棲城更早，夜幕落下，街上冷清不見多少百姓?？蜅Ｖ信紶柭劦脦滋幦寺暎鹊饺胍?jié)u深便悄無聲響了。

兼竹合上雕窗，向外看了眼漆黑的街道，“哐”一聲合上了窗。

待到子夜，他抬手扇滅了燭火?；鸸鈸u曳，在他眸中明滅一閃，整間屋子陷入黑暗。

兼竹轉(zhuǎn)身躺上床榻合衣而眠，隨著時間流逝，呼吸聲逐漸綿長而平緩。

……

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雕窗“哢噠”一聲輕響。窗扉悄無聲息地敞開，木質(zhì)地板上落下一塊被切割得方正的月光。

空氣中散入絲絲海風的腥咸，兼竹正面仰躺著，細長的睫毛在眼瞼落下一扇陰影。

沉寂的夜色中，突然“哐啷”一聲巨響，一道身影破窗而入直沖他來！兼竹緊閉的雙眼瞬間睜開，眼底一片清明——幾乎同時，銳利的殺意破空而來。

在他反手將匕首刺入來者的一剎那，裹著殺意的劍刃也抵在了他的心口，劍風劃破衣襟，停在毫厘之外。

“嘶……”上方的身軀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眼前，只剩匕首與長劍指向?qū)Ψ健?/p>

就著窗外投進來的月光，兼竹抬眼對上了榻前執(zhí)劍的懷妄。

問閑的劍光映得后者眼底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