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洲終于忍不住問道:“聽說您還有個兒子?他怎么不在家?!?/p>
“他呀。”鐘雅柏看了眼這個今天一整天都表現(xiàn)得有些奇怪的男人,說,“他住校,不回家吃飯?!?/p>
“原來如此?!辟R洲勉強笑了一下,最后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這里。
賀洲后面又來了好多次,卻一次都沒有遇見過邱言至。
他去參加邱擎蒼的生日宴會,喝了不少的酒,但又從頭清醒到尾。
沒有出現(xiàn)只喝了兩杯酒就醉得一塌糊涂毫無意識的奇怪情況,沒有在那個赤身赤裸帶著傷痕的少年身邊醒來,沒有邱言至的父母推門進(jìn)來氣得咬牙切齒雙眼發(fā)紅,沒有被邱擎蒼拿著本來就板上釘釘了的合同脅迫自己和他兒子結(jié)婚。
重來一次,賀洲發(fā)現(xiàn)很多事情他都可以比原來做的更好,他本可以在邱擎蒼的壽辰之前就簽訂合同,以絕后患,但他就偏偏推遲到了壽辰之后,為的就是讓當(dāng)時發(fā)生的一切再歷史重演。
可即便如此,邱言至始終沒有出現(xiàn)。
沈星維邀請賀洲去他的生日聚會,地點是海邊的一個別墅。
賀洲去了。
可聚會里也沒有那個從頭到尾都盯著他的少年。
賀洲更沒有因被逼婚而壓抑著憤怒指使少年去跳海。
賀洲開始想不明白。
如果他是穿越回到了四個月前。
為什么邱言至卻從他的人生里徹底消失不見。
人生中的所有軌跡,他簽的每一份文件,聽的每一場報告,做的每一個項目全都和他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卻唯獨沒有邱言至。
賀洲去看了治療自己多年的精神科醫(yī)生。
那醫(yī)生說:你錯了,你也沒有穿越回四個月之前,你只是做了一場夢。
——那為何除了邱言至,剩下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只是即視感,是幻覺記憶。
——你的意思是說,我和他之間發(fā)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嗎?怎么可能?那些明明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如果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你如何解釋那個男人最后像煙霧一樣在你眼前散去?不要執(zhí)迷不悟了,你只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那些都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賀洲憤怒離去。
走的時候幾乎要罵出來——這是什么狗屁醫(yī)生!
除了和邱擎蒼穩(wěn)定的合作關(guān)系,賀洲本以為自己和邱言至?xí)贌o關(guān)聯(lián),直到他看到一份簡歷。
楊風(fēng)程。
邱言至的室友。
“這個是誰?”賀洲問秘書。
秘書小姐看見簡歷上的人語氣變得慌慌張張:“賀總,對不起,我拿錯文件了,這份是篩下去的名單,我馬上給你拿通過第一批面試的人員名單……”
“等一下。”賀洲把楊風(fēng)程的簡歷遞給秘書,“這個人應(yīng)聘的是德語翻譯,對嗎?”
“是的,可是還有很多比他還要優(yōu)秀的人才,所以人事部就把這個人篩下去了?!?/p>
“讓他入職。”賀洲頓了一下,說,“職位是我的隨身翻譯?!?/p>
新入職員工的歡迎聚會,賀洲原本是不想去的,卻意外看見了銷售經(jīng)理的朋友圈。
似乎是隨手拍的一張公司聚會的照片,角落里卻有一個穿著黑色裙子的……男人。
賀洲一眼便覺得不對勁,皺了皺眉,點開那張圖片,并放大。
果然,穿著黑色裙子的那個男人長著一張邱言至的臉。
賀洲立刻就趕去了聚會地點。
時隔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邱言至。
賀洲本來還是有些忐忑的。
因為賀洲并不確定邱言至是否有那四個月的記憶。
賀洲坐到了他身邊,卻不知道要說些什么話。
他實在是忍不住想要盯著邱言至看,卻又害怕自己的目光太過于熾熱,太過于突兀,他害怕自己嚇到了邱言至,只好刻意移開了視線,只用余光默默打量著他看。
發(fā)現(xiàn)邱言至似乎覺得頭發(fā)妨礙了他吃飯,賀洲便轉(zhuǎn)頭朝著身邊的秘書索要了一個發(fā)圈。
在秘書小姐困惑與不解的眼光中,他拿著那個發(fā)卡圈遞到了邱言至面前。
卻被拒絕了。
邱言至摘下假發(fā),說:“不用了,謝謝?!?/p>
賀洲卻在他摘掉發(fā)圈,垂下頭吃飯的那一刻,看到了他脖頸處,熟悉的咬痕。
賀洲差點兒打翻面前的碟子。
連呼吸都不自覺急促了起來。
這是在虹明島的那天晚上他咬下來的痕跡。
耳下四寸……確實是這個位置。
賀洲幾乎能回憶起他留下這個咬痕時的姿勢。
恰在這時,又聽見邱言至和那個煩人的學(xué)弟說話。
“……好多人都說自己廚藝不錯,其實做出來全都是黑暗料理。”
賀洲知道句話是在暗射他自己。
因為在虹明島那一夜,邱言至期間還趴在賀洲耳邊咯咯地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雖然你自己覺得你廚藝不錯,但其實你做的飯真的很難吃……”
賀洲聽了之后很生氣,又把他欺負(fù)了好久。
賀洲垂下眼皮,面無表情地用筷子撕扯著碟子里的烤肉。他聽見心里有個聲音,冷靜地,克制地,一字一頓地說。
邱言至身上還帶著你咬的咬痕。
他記得。
他卻裝作不記得。
賀洲跟著邱言至出來的時候,聽見了他和張煜軒說的話。
邱言至身上的小裙子是為男人穿的。
那個男人就是剛剛和邱言至一直聊天的,煩人的小學(xué)弟,葉明煦。
邱言至剛剛還答應(yīng)了明天要和那個男人一起去逛超市,還要去那個男人家里面吃飯。
賀洲在門口坐著,夜里的涼風(fēng)刮過,卻吹不下他心頭涌起的怒火。
于是張煜軒走后,他攔住了邱言至。
“那你未來的男朋友知道,你穿著為了他買的裙子,裙子里面卻帶著別的男人的咬痕嗎?!?/p>
邱言至卻依舊在狡辯。
邱言至滿嘴都是謊言。
賀洲回想起那天晚上留下的痕跡,為了徹底揭穿邱言至的謊言,賀洲一把將他的衣領(lǐng)扯開,逼迫他去看肩頭的咬痕。
——可是卻沒有。
脖頸上的痕跡依舊在脖子的位置,可本應(yīng)該在肩頭的痕跡卻消失了。
邱言至冷冷地看著他。
一點兒也不軟,一點兒也不乖,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邱言至說:賀先生,哪怕我還有100個男人,您都不會是那一百分之一。
邱言至不記得他了嗎?
這個人已經(jīng)不是那個和他一起走在虹明島沙灘上,握著他的手,親吻著他的那個邱言至嗎?
……那個脖頸的咬痕,不是他弄出來的嗎?
也是。
對于那四個月來說。
他賀洲帶過來的也只有記憶而已,邱言至怎么可能還把傷痕帶過來?
那么,他脖頸處的那個咬痕,到底是誰弄的?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竟然在他偏愛的位置,留下了那樣的痕跡。
賀洲覺得自己竟然發(fā)瘋般地在意起來,妒忌起來。
邱言至。
邱言至。
邱言至。
瘋狂的憤怒與妒忌使他一聲接著一聲地念著邱言至的名字。
哪知念到最后,竟然也只生下一股空蕩蕩的茫然與迷惘來。
他心中卻無力地涌起一種不確定來。
……是夢嗎?
那四個月的時光真的只是一場漫長的,細(xì)致的,卻又恰好預(yù)測到了未來的夢鏡嗎?
而邱言至在他人生里的消失,只不過是那個能夠預(yù)測未來的夢境里的變數(shù)與差錯。
正如那個醫(yī)生所說,那四個月發(fā)生的事情真的從未存在過,從未發(fā)生過嗎?
賀洲感覺自己真的要瘋了。
他開始質(zhì)問自己。
——如果只是一場夢呢?
——如果那一切確實是從未發(fā)生過呢?
如果只是一場夢。
他是不是應(yīng)該盡早地分清夢與現(xiàn)實,選擇放棄邱言至,不再執(zhí)拗于夢境里發(fā)生了一切。
賀洲抬起頭看向邱言至離去的方向。
——那個可惡的,滿口謊言的,明明是先招惹他,最后卻又離開了的,身上帶了一個男人的吻痕,卻又為另一個男人穿上了裙子的,騙子邱言至。
他咀嚼著邱言至的名字,惡狠狠地,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地,帶著要把名字的主人吞吃入腹的恨意。
不。
——如果那只是一場夢。
——那他便要得到比夢里更好結(jié)局,讓邱言至嫁給他,愛上他,并且永遠(yuǎn)無法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