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時隔半年多，白菡回到家，對朱盛這段時間在家里的表現(xiàn)很不滿。
一屋子狼藉，連個下腳的地兒都快沒了。
她只能先粗略地清理一遍，一不小心踢到茶幾旁邊的垃圾桶，兩只果蠅鉆出來，在她眼前囂張地飛舞打轉(zhuǎn)--
垃圾桶里躺著幾根發(fā)黑的爛香蕉皮，也不知道多久之前扔的。
還好朱盛一個人在家里不做飯，否則這屋子恐怕不能住人了。
“走之前不知道把垃圾倒了？！”
“插座都不拔，萬一失火怎么辦？！”
“冰箱吃一半的外賣都不扔？？”
朱盛默不作聲打下手，任打任罵，大氣不敢吭一聲。
聽到敲門聲。
朱盛如釋重負，“小默回來了?！?/p>
中午才回洛城，他們下午便馬不停蹄地開車去了趟公墓，回來時陳默與他倆分道揚鑣，朱白夫婦沒有過問他的去處。
“吃過飯了么？”
“沒?！?/p>
“那正好，等我收拾下廚房，一會兒下個面吧。家里被你二師叔弄得跟豬窩一樣，不打掃一下吃了會得病…… ”
陳默：“我來幫忙吧?！?/p>
“不用，你去坐著。地方就這么大，人多礙手礙腳?！?/p>
陳默沒再跟她客氣，在客廳沙發(fā)坐下。
朱盛趁機過來偷個懶。
“小默，還好吧？”
陳默雙肘架在膝蓋上，撐著頭說：“沒事?！?/p>
“沒事就好，看開一些，你母親煎熬了這么多年，也算解脫了?！?/p>
“嗯?！?/p>
“跟殯儀館那邊定的周三下葬，沒有告別儀式，也不通知任何親友……雖然是你母親生前的遺愿，我還是想跟你確認一下，會不會太冷清了一點？”
“沒關系，按照她的意思來吧?！?/p>
“那……”朱盛十分謹慎，“要不要通知你父親？ ”
“不?！彼麛嗳痪芙^。
“那邊律師給你們母親辦理遺產(chǎn)手續(xù)的話，應該不可避免會聯(lián)系到你父親，瞞是瞞不住的。”
“我沒想瞞。”陳默說，“他知不知道是他的事，我們沒必要通知他?！?/p>
朱盛嘆了口氣，“你母親堅持要魂歸故里，你應該知道……”
片刻，陳默冷冷地吐出一句：“她是來報仇的?！?/p>
“……”
他從喉間發(fā)出聲音，“要看著那兩個人下地獄?！?/p>
朱盛心驚，這孩子怎會這樣想？
“你太偏執(zhí)了，小默。成人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陳默起身走向客房，砰地一聲，帶上房門。
白菡問：“成人的世界應該是什么樣子？”
朱盛目視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只覺黯然。
去年八月。
白菡接到一個電話，陳默的母親崔念因長期患有重度抑郁癥，在美國的家中割腕自殺了。幸虧被發(fā)現(xiàn)得早，及時送醫(yī)搶救，才撿回來一條命。
枉她從事心理學研究多年，竟然從來沒發(fā)覺自己最好的朋友正飽受抑郁癥之苦。
崔念瞞得滴水不漏。
是了，她也是心理學專業(yè)出身，想瞞住癥狀幷不難。
匆忙之下，白菡帶著陳默趕回美國。
臨行前，她還打電話去問了陳時嶼，要不要一同去看望一下前妻。二人雖然夫妻緣分難再，至少還有個十幾歲的孩子夾在中間。何況崔念這病，怎么都與陳時嶼脫不了干系。
然而陳時嶼猶豫一番后，以工作繁忙為由拒絕了她。
想著別人已經(jīng)組建了新的家庭，白菡雖為閨蜜不值，到底咽下了這口氣。
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的崔念，依然活在抑郁癥的陰影之下。雖然有了兒子和好友在身邊陪伴，她還是只能依賴抗抑郁藥物勉強度日。藥物副作用大，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一直非常差。
為此陳默和白菡始終不敢回國。
崔念可能因為心理壓力太大，去年年底再度服藥自殺。
這次運氣沒有那么好，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彌留之際，崔念提出要把骨灰運回國，幷且還想再見一次陳時嶼。
要不是她奄奄一息，白菡真想一巴掌打醒這個蠢女人。
遙想當年大學時，崔念學業(yè)好，家世好，人美，多才多藝，稱得上師大一枝花。窮小子陳時嶼對她一見鐘情，費勁百般心思手段，終于打動佳人芳心，為此崔念還與家人鬧不和，以至于婚后幾乎不再與娘家來往。
不料陳時嶼一朝功成名就，卻還是犯了眾多中年男人都會犯的錯--出軌。白菡想不通，崔念為何始終放不下那個渣男，即便當年為了陳默與他離婚，她也是要求凈身出戶，沒要陳時嶼一分錢。
可如今呢？那個男人有哪怕一分錢良知么……
白菡還是遵循她的意愿，打了個電話通知陳時嶼。
陳時嶼表示出震驚、痛心、不舍……
一個小時后，他回撥電話給她。
“對不起，我去不了。”
“為什么？”
“小溫這邊有了身孕。你應該知道，她第一個孩子就是因為阿念沒的……醫(yī)生說很難再懷得上，懷得上也不一定保得住。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她特別緊張，后來因為陳默那個小子又差點出事……阿念這樣，我也很難過。但她不同意我離開，你理解一下，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真不敢去……”
“真是一個好丈夫?！卑纵绽湫?。
當時醫(yī)院的走廊里很安靜。
陳默聽到了所有。
死者已矣，只是可憐了那個孩子……
開學后第二周。
班主任張一民帶著陳默進了教室。
世事輪回，恍如昨日。
張一民是個發(fā)福謝頂?shù)睦夏腥耍l(fā)量進化成地中海完全體，人稱“海哥”。
“海哥”不像老蔡那么啰嗦，直接給陳默領到最后一排。
“這是你的座位，課表找學習委員要，其他什么不懂的去找班長?！?/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