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陳默回來了。”
這五個字像五只螞蟻,在她心頭爬來爬去。
爬出一串手機號碼。
謝嵐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按上去,按到最后一個“0”時,手機來電了。
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
她接通電話。
“喂?”
那邊沒人回應(yīng)。
“喂??”謝嵐又問了句。
再不說話她就掛了。
“是我?!?/p>
還是從前那個低沉的嗓音。
僅僅兩個字,她卻聽出了一絲疲憊。
“我換了個號碼,以前那個半年沒交月租,廢了?!?/p>
謝嵐以前沒有手機。人不能面對面說話的時候,好多情緒都會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思量中掩埋,最終歸于平淡。
一個哦字。
那邊也沉寂了會兒。
謝嵐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號碼?”
“你說呢?”陳默輕笑。
謝嵐想到夏冰的短信,了然。
“有手機就是方便了啊?!标惸越幼栽?,“我今天想見你,行么?”
“……”還是這么直白。
“喂,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沒有。”謝嵐說, “你今天不去學(xué)校報名么?”
陳默:“有人給我報吧,他們還有學(xué)籍的事要處理,我上學(xué)期沒來嘛?!?/p>
“那你要什么時候見?”
“晚上吧,六點。”
謝嵐想了下,“好,哪里?”
“就你們那個車站?!?/p>
“嗯?!?/p>
“那,晚上見?!标惸瑨炝穗娫挕?/p>
謝嵐還沒說好,那邊就傳來忙音。
五點多天就黑了。
謝嵐放下書本,出門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回到自己房間,摸黑從床下面拖出一個皮箱子,打開,手在里面探了一下,沒探到。于是又起身去開了燈,翻開上面幾件衣物--
她要的東西就安靜地躺在里面。
同樣的夜幕下,離她不到百米的地方已經(jīng)有個人等在那里。
他背靠著車站廣告燈箱,兩只手插在褲兜里,身形微微有些佝僂,眼睛目視著斜下方發(fā)楞,似在冥想。
這站路下車的人不多,偶爾一兩個,都會忍不住打量這個高大的少年。少年并不避諱,也會側(cè)頭看他們一眼,眼神中透著寒意,看得他們慌忙低下頭,繼續(xù)趕路。
陳默等了十多分鐘,感覺有點無聊得發(fā)悶。
他看了下手機,時間還早。手機放回去的時候,指尖觸到口袋里的東西,心中一動,緩緩邁開腳步。兩分鐘后,他從附近的報亭買到一個透明的打火機。
冷風(fēng)在吹,他重新躲回?zé)粝浜竺?,低著頭,打火機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
他玩打火機的動作看著很熟練,點煙卻十分生澀。
火苗在寒風(fēng)中晃了會兒,煙絲亮了。
他吸一口,被嗆得輕咳一聲。
第幾次?
這半年多,好像兩只手也數(shù)不過來了,被白菡抓到就不下五六次。
還是沒太學(xué)會,卻堅持要學(xué)大人的樣子。
他吐出團蒙蒙的白煙,在嗆人的氣味中稍感慰藉。
驀地,身邊出現(xiàn)一道狹長的影子。
他手指一抖,燒了半截的煙卷落在地上,連忙用腳踩住。
謝嵐靜靜地看著他,什么話都沒有說。
才一學(xué)期,他幾乎變了個樣。
最大的變化是--
瘦了。
陳默本來就很瘦,可是現(xiàn)在更瘦。不過這僅僅是一種純粹的觀感,因為正值冬天,他全身都在裹在一件黑色大衣里。裸露在外的只有凹陷進去的臉頰,以及初顯鋒芒的五官輪廓。
如同暗夜中一具罩在斗篷中的骷髏。
呈現(xiàn)出某種骨相之美。
“你怎么來這么早?”陳默啞著嗓子。
他記憶里,謝嵐一向是準(zhǔn)時派,分秒必爭。
“手機調(diào)快十分鐘,忘了?!?/p>
有位老師說,這樣就永遠(yuǎn)不會遲到。
謝嵐腦子里回放著剛才那一幕--轉(zhuǎn)瞬即逝的火星子,空氣中淡淡的煙味還沒有散去。
她不覺蹙起眉頭。
陳默站直了身體,向她一步、兩步、幷三步,靠近。
“怎么了?見到我這副表情什么意思?不帥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才告訴你,陳默還是那個陳默。
有點玩世不恭,卻不會讓人覺得輕浮。
楞了片刻,謝嵐眼前便被陰影完全籠罩。
他擋住了廣告燈箱的光,將雙手輕輕搭在謝嵐肩上,身體與她只有一拳的距離。
下巴壓在她的頭頂,“我看看長高了沒?”
極淡的煙草香從鼻尖滑過,她努力向上看,只看到一顆滾動的喉結(jié)。
這是成熟的標(biāo)志么?
受不了了。
“沒長高?!?/p>
謝嵐推開他,同時生硬地回答了如此無聊的問題。
陳默手上倒也沒有用力,反而自己主動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目光流連在她臉上,許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眼底濃得像一團黑霧。
“哈。”陳默抬起胳膊,手指勾了下她脖子上的兔毛毛圍巾。
“終于戴上了啊,我眼光真好?!?/p>
謝嵐摳著手套上的線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