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塊泥土從身旁擦過，發(fā)出劇烈聲響，光線突然消失，眼前一片黑暗。顏布布感覺到林奮將他護在懷里，兩人都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就這樣聽著垮塌聲逐漸消失，碎石沙土也不再往下掉落。

“怎么樣？顏布布！說句話！”

顏布布聽到林奮的聲音嘶啞且急促，他剛想開口，嘴里涌進一股嗆人的粉塵，便一邊嗆咳一邊回道：“我沒事……咳咳……沒事?！?/p>

“別怕！咳……是塌方了，我們很快就會被救出去?！绷謯^也在咳嗽。

“我知道……咳咳……不怕?！?/p>

空氣中彌漫的粉塵開始下沉，顏布布的意識圖像也讓他能看清周圍的景象。

周圍全是填塞得嚴嚴實實的泥土，而頭上剛好橫著兩根粗壯的樹干，將那些土石給撐住，也給他和林奮留下了一方小小的空間。

“咳咳咳……”

噗嗤一聲布料碎裂的聲響，顏布布看見林奮撕掉了軍裝一角，將那塊布料蒙上了他的口鼻。

“按著?！绷謯^道。

待顏布布按住口鼻上的布料后，林奮再撕下一條，按在自己口鼻處。

“你能看見吧？”林奮問。

顏布布嗯了一聲。

“告訴我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顏布布正要開口，就感覺到比努努突然和他取得了精神連結，并回到了他的精神域。下一秒，比努努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伸出爪子在身前亂摸，嘴里焦急地嗷嗷著。

“我沒事，別著急，我沒事?！鳖伈疾嘉兆×吮扰淖ψ?。

比努努愣了下，轉身就抱住了他的脖子。

顏布布有些受寵若驚，但比努努又立即松開他，怒氣沖沖地給了他一拳。

“不怪我，不是我搞出來的，是地面自己塌的?！鳖伈疾稼s緊為自己申辯。

林奮問比努努：“你說你回精神域做什么呢？呆在上面還可以刨兩下土，現(xiàn)在就一起關在下面。”

比努努難得沒有吭聲反駁，只將顏布布的衣服揪緊，像是生怕他還會繼續(xù)往地下掉。

“現(xiàn)在告訴我周圍是什么情況?！绷謯^又道。

顏布布將自己看到的講了出來，林奮嘆了口氣，“那我們就好好呆在這里，等著被刨出去。但這里空氣不多，我們要做的就是安靜坐著，盡量不要消耗體力。”

空間很小，兩人只能靠墻坐，腿也伸不直。顏布布將比努努抱在懷里，讓它兩只腳踩在自己腿間。

“哥哥不知道我怎么樣，在上面肯定已經(jīng)急死了?！鳖伈疾夹睦锖軗鷳n。

林奮閉著眼睛道：“沒事，我的兀鷲在地面，封琛可以從它的狀態(tài)判斷出我們的情況。而且于苑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他就能通過白鶴和兀鷲之間的交流與我們?nèi)〉寐?lián)系?！?/p>

他說完后又補充了一句：“你也別怕?！?/p>

“我不怕的，他們不會讓我們出事的，我就是怕他們太著急。”顏布布嘟囔著，將下巴擱在比努努頭頂。

“好了，別說話了，我們要保持安靜，平穩(wěn)呼吸?！?/p>

“嗯?！?/p>

“你能躺下去就躺下去，把腿伸到我這邊來橫著，應該可以躺——”

“我沒做聲了，是你在說話?！?/p>

林奮便也閉上了嘴。

比努努還是有些不安，顏布布便一下下輕捏它的爪子。比努努逐漸鎮(zhèn)定下來，只喉嚨里偶爾會咕嚕一聲。

四周分外安靜，顏布布的聽覺也就格外靈敏。他一直豎起耳朵在聽頭上的動靜，但隔著厚厚的土層，只能聽見自己和林奮的呼吸聲。

從兩人下墜到現(xiàn)在也許只過了十分鐘左右，但等待的每一分鐘都被安靜和黑暗無限拉長，每一分鐘都令人倍感煎熬。

顏布布盡管堅信封琛會將自己救出去，但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也難免有些焦躁。他的情緒影響到了比努努，比努努又開始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你別像個開水壺似的。”林奮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們正在挖土……我真是有先見之明，停了挖掘機在這兒，現(xiàn)在就派上大用場。嘖嘖……那挖掘機，每一下都能鏟走好多土……”

“嗷?！?/p>

“対，你也能開挖掘機……真是威風，你就是那最拉風的姑娘?！?/p>

待比努努安靜下來后，林奮的話題便從挖掘機上轉移，“現(xiàn)在又來了很多士兵，他們跟著封琛和于苑一起在挖土……封將軍也來了……于苑在告訴他們我倆的情況，封琛情緒很穩(wěn)定……快挖到我們這兒了，大約還要十來分鐘，很快的，空氣也夠我們呼吸。”

林奮的嗓子被灰塵嗆過，還帶著幾分沙啞，但聲音沉穩(wěn)，很好地撫平了顏布布的不安。

“封琛在指揮……他做事有條不紊，分工安排很明確……”

顏布布背靠著墻壁，耳朵里聽著林奮的聲音，突然就回想起地面剛塌陷，而自己往下墜落的瞬間。

那一刻身周都是跟著墜落的泥土，陽光被迅速騰起的煙塵擋住。林奮的身影卻出現(xiàn)在視野里，向著他撲來，將他的胳膊一把拽住。

顏布布不管什么事情都會告訴封琛，但卻対他隱瞞了一件事，從未曾提過。

小時候在海云洞里被喪尸襲擊，吳優(yōu)抱著喪尸倒向洞外的那一幕，他從來不敢去回憶。但那一幕卻反復出現(xiàn)在那些深夜的夢里，讓他一遍遍看著吳優(yōu)墜下深崖……

他一直往前爬，想大聲喊爸爸，不停地喊，喊到吳優(yōu)哪怕是成為了一具白骨也能聽見。但他嗓子卻像是被灌入了水泥，無論如何也出不了聲。直到他淚流滿面地醒來，張著嘴痛苦喘息……

他此時在回想林奮撲向他的畫面時，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吳優(yōu)，有些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兩道在他記憶里定格的身影，竟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封琛表現(xiàn)得很鎮(zhèn)定，你不用擔心，我們就這樣慢慢等著——”

“爸爸。”

林奮的聲音陡然頓住，片刻后才又問道：“你在喊誰？”

“……爸爸?！鳖伈疾悸爝^手，拉住了林奮的衣袖。

林奮又沉默了兩秒，才咳嗽一聲后道：“別張口就來啊，何況我這年紀能當你爸爸嗎？”

還不待顏布布回答，他又飛快地道：“如果于苑能生，那從我和他認識的那年算起，再來個早產(chǎn)，孩子剛好和你年紀差不多。所以從年齡上來說，我是能做你爸爸的。”

“哦。”

林奮想了想，聲音又隱隱不滿：“但是你那么多爸爸，我又算什么？你喊聲爸爸，誰知道你到底又是在喊誰？”

顏布布往他那邊擠了擠，小心地問：“那叫林爸？”

“人家都是爸爸，我憑什么要加個林？”

“那……小爸爸？”

“我都說了可以生你出來，比封在平年紀輕就要在爸爸前面加個小字嗎？這樣，你叫我爸爸，叫他老爸爸?！?/p>

顏布布忙道：“那我不敢。”

“你不敢叫他老爸爸，就敢叫我小爸爸了？”

“那我還是叫你爸爸吧?！?/p>

見林奮沒有反対，顏布布試探地喊了一聲：“爸爸?！?/p>

“嗯?！?/p>

“爸爸。”

“嗯?！?/p>

顏布布的呼吸逐漸急促，聲音也開始哽咽，“爸爸。”

“嗯?！?/p>

“爸爸，爸爸，爸爸……”

那些夢中被堵住的呼喚終于沖出喉嚨，伴隨著洶涌的淚水迭聲喚出：“爸爸，爸爸，爸爸……”

“我在?！绷謯^將顏布布攬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柔聲道：“乖，爸爸在，爸爸一直都在。”

顏布布趴在林奮胸前慟哭，比努努被擠得臉部變形，卻難得地沒有吭聲，也沒有出爪打人，只默默地忍受著。

……

就像林奮說的那樣，土層在約莫十分鐘后被挖走，光線從頭頂樹干間的縫隙透了進來，同時傳進來的還有封琛和于苑的聲音。

“布布……林奮……”

顏布布從林奮懷里抬起頭，哭得腫脹的眼看向頭頂：“我們在，我們都在！”

黑獅的大腦袋湊到縫隙處，黑鼻頭焦急地嗅聞，比努努也趕緊應聲：“嗷！”

頭頂?shù)耐翆雍蜆淠径急话嶙?，兩人被拉了上去，顏布布腰間的繩子還沒解掉，就被封琛一把緊緊摟住。

顏布布察覺到封琛的身體在顫抖，知道他受到了驚嚇，連忙安撫道：“我們很安全的，沒事，別擔心?！?/p>

“被壓傷了沒有？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封夫人也趕來了，臉色煞白地拉住顏布布的手上下打量。

“沒有，那里恰好有個洞……”

顏布布給封琛和封夫人講述剛才的經(jīng)過時，林奮便坐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喝著于苑喂給他的熱水。

“這是地震造成的，下面土層應該還有中空，明天我?guī)藖頇z查一下，有的地方該填就要填……”

“還惦記著填土，剛才差點沒把人嚇死。”于苑沒好氣地打斷林奮，又不太放心地去捏他肩膀手臂，心有余悸地道：“還好人沒事。”

“林少將?！?/p>

兩人齊齊轉頭，看見封在平站在不遠處。

“沒事吧？”封在平問。

于苑替林奮回道：“沒事的，剛才軍醫(yī)已經(jīng)檢查過了?！?/p>

封在平點點頭，看了眼腕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六點過了，干脆去我家一起吃晚飯？我太太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p>

于苑知道封在平一定是從士兵嘴里知道林奮原本沒掉進土坑，只是為了救顏布布才沖了上去，這是在表達感激?？伤睬宄謯^絕対不會答應，便正要拒絕，就聽林奮爽快地應聲：“行，那就叨擾了?！?/p>

封在平又道：“謝謝你剛才去拉布布——”

“不用謝，我只是盡本分，救兒子?！绷謯^打斷他道。

場面一時變得有些安靜，于苑微微側眼去看林奮，見他滿臉愜意地対著封在平微笑。

封在平?jīng)]有再說什么，轉身往前走去，顏布布也被封夫人拉著往回家的方向走。

見顏布布和封琛都轉著頭往后張望，林奮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你們先去，爸爸馬上就來?！?/p>

“哦。”顏布布應聲。

封琛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但立即又恢復了平靜，點點頭道：“好的?！?/p>

一行人朝著營地方向走去，幾只量子獸已經(jīng)竄到了最前方。于苑瞧著那正在被填埋的深坑，対林奮道：“在處理好這片場地之前，就別來這里練挖掘機了?！?/p>

“嗯，等場地修復好后再說?！?/p>

“這下不著急了？也不讓布布和小琛天天去咱家了？”于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林奮笑著嘆了口氣：“不用天天去，他倆也應該經(jīng)常去看看封將軍夫婦。大家都為人父母，互相應該體諒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