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接過杯子的時候動作頓了一下。
他覺得陸一心這個丫頭,會有大出息。
性格大氣,辦公室里那些小打小鬧都入不了她的眼,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心里門兒清,一個剛剛才二十二歲的女孩子能有這樣的氣度胸襟真的很不簡單。
劉主任把女兒教的真好。
只是可惜了張珩,他看得出張珩這段時間對這丫頭可能是真的動了心思的,無奈這兩個人的格局還是差太多。
張珩這個人,已經(jīng)被辦公室文化和一路一帆風(fēng)順腐蝕掉了眼界,他最后可能會和他差不多,一把年紀了因為沒有好業(yè)績明升暗降的給個副主任的抬頭打雜,等醒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問題的時候,大多都已經(jīng)拔了羽毛沒了牙齒,覺得現(xiàn)狀用來安身立命也算夠了。
陸一心的格局不在這種斗室里,這種四面都是墻的斗室,也關(guān)不住這樣的小丫頭。
李昭喝了一口陸一心泡的茶清了清嗓子,終于開始說正事。
交接安排工作這種事說起來很快,重新排班重新定人總共也只用了半個小時,李昭揮了揮手示意會議結(jié)束,塞了一塊餅干。
“陸一心,你留一下。”李昭最后說了一句,說的有些遲疑。
陸一心抱著筆記本站在那里,等所有人走了,關(guān)上了門,坐在她之前坐的位子上。
座位和他隔得幷不太遠,表情也不緊張。
李昭又暗暗點了點頭。
“張主任家里的事,我基本上都知道?!崩钫颜f的很慢。
這是私事,但是他也答應(yīng)了張珩把這件事跟她還有方永年說清楚。
“張珩想要讓他爺爺奶奶進入這個項目這件事,他爺爺奶奶其實一直都不贊同?!?/p>
“也能理解,八十幾歲的人了,不想再折騰,更何況大家都知道,再折騰也沒辦法折騰到比現(xiàn)在好了?!?/p>
“這兩天他奶奶不知道為什么一直都很清醒,她不但認出了張珩,還說了很多交代遺言一樣的話,她讓張珩放棄參加這個項目,她說她不想后面的日子都這樣過下去,清醒的時候少,犯渾的時候多?!?/p>
“可他奶奶好不容易有了點好轉(zhuǎn),張珩自然就更不肯答應(yīng)了。”
李昭嘆了口氣。
陸一心低下了頭。
“兩個老人走的時候表情挺平靜的,遺書也都寫的很清楚,張主任奶奶想在還記得她丈夫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而張主任爺爺覺得,讓她一個人走太冷清。”
他們是手拉手走的。
八十多歲的老人穿著干干凈凈的新衣服,鞋襪俱全,手拉手的躺著,無法同生但能同死。
站在外人的角度,會覺得這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圓滿,可是站在親人的角度,不舍悲痛肯定無法避免。
“張主任讓我把這些話帶給你,意思是那個試驗他們參加不了了,但是他奶奶在遺書里說了,她已經(jīng)做了遺體捐贈,如果有需要,方永年的項目組可以去申請遺體解剖研究?!?/p>
“她很感激方永年的項目組最后能給他們孫子希望,她希望這個世界上能盡早做出能夠治療老年癡呆的藥?!?/p>
所以雖然這話他來說很不合適,他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了。
老人的遺愿說的很清楚,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兩位老人都去辦了遺體捐贈的手續(xù),捐贈志愿書上面清清楚楚的簽著兩個人的大名。
他把捐獻志愿書交給陸一心,拍拍她的肩膀,拿著杯子先出了會議室。
陸一心看著志愿書上的陌生名字,她完全不認識的人,唯一有聯(lián)系的那個張珩,還是她最近放在最討厭的人名單第一名的家伙。
她淚盈于睫。
下午部門自發(fā)的在收兩位老人的喪事禮金,本來不用出錢的實習(xí)生陸一心也領(lǐng)了一個白色信封,在里面放了301塊錢,信封正中間寫上了牛眠之敬,角落里工工整整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些規(guī)矩,都是小時候她爸爸處理車禍的時候看到的,那么多年過去了,她居然也還記得。
下班的時候,本來沒有計劃在今天見面的方永年站在他們局大廳出口的地方,看到她出來了,伸開了雙手。
陸一心悶著頭跑進了他懷里。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觸感。
她仍然不習(xí)慣生老病死,哪怕這次的生老病死,和她離的很遠。
“我在?!狈接滥晡橇宋撬念~頭。
他在。
所以哪怕他們以后仍然不可避免的會面對很多生老病死,哪怕他們一輩子都無法習(xí)慣,但是,他會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