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皇帝陛下腦中突然飛快地閃過了很多畫面，有他第一次見到凱文的時候，有凱文懶洋洋坐在桌邊一邊喝著下午茶一邊把他溜得團團轉(zhuǎn)的時候，也有凱文難得正經(jīng)跟他講一些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傳言故事的時候……

盡管不太情愿承認，但其實，還在當小少爺時候的他一方面對凱文極其不耐煩，一方面又被凱文身上某種特殊的氣質(zhì)吸引。

年紀小的時候逆反心理嚴重，反天反地反自己，根本不樂意去細想那些情緒的來由，成年后難得沉下性子回想一下，便有了解釋——那種所謂的特殊氣質(zhì)……大概就是超出年齡和生理界限的從容感。

那種氣質(zhì)，太容易勾起小孩子本能的慕強心理了。就像他小時候看《神歷》，對曾經(jīng)戰(zhàn)無不勝的光明神產(chǎn)生的莫名崇拜一樣。

凱文來到帕赫莊園的時候，頂多只有十七八歲。他理應(yīng)是個剛進預(yù)備軍團什么戰(zhàn)事都沒見過的新兵蛋子，可舉手投足間卻一點兒局促青澀的痕跡都沒有。

以前，奧斯維德只以為這人天生嘴欠手欠臉皮厚，沒覺得有哪里不對?，F(xiàn)在冷不丁想起來……簡直哪里都不對！

沒人是生下來從咿呀學(xué)語起就定了性的，性格只會因為經(jīng)驗和閱歷而成形。十七八歲的人能有多少經(jīng)驗和閱歷？

奧斯維德沉吟許久，遲遲沒有說話。

凱文仰臉仰得脖酸，便低頭捶了捶后頸。剛捶兩下，余光便看到奧斯維德突然朝前邁了一步，蹲下身來。

他一把按住凱文搭在地碑地上的手，瞇著那雙淺到近乎透明的眼睛湊近過來，壓低了嗓子道：“你究竟活了多久……”

凱文一愣。

年輕的皇帝此時看起來極有壓迫性，他說完這一句，便湊得更近，聲音也壓得更低，“我剛才在想，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已經(jīng)進了預(yù)備軍團，此后所有的時間幾乎都在軍營里度過，想要在那期間悄悄潛進法厄神墓還不為人知，幾乎是不可能的……那么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呢？”

凱文不太習(xí)慣跟人距離這么近，下意識朝后讓了一些，背卻抵上了藤莖纏繞的荊棘叢。

奧斯維德卻步步緊逼，再次朝前壓了一些：“你來帕赫莊園的時候，真的只有十七歲么……”

他的聲音低到近乎耳語，鼻尖也近乎要碰上凱文的鼻尖了。

奧斯維德說完最后幾個字，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語氣極度冷靜，大腦卻越來越興奮——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凱文，近距離，且居高臨下。

這并不是單純視角意義上的居高臨下——

平日里總讓人牙根泛癢的混賬肩背抵在藤莖上，腰胯因為擰轉(zhuǎn)的角度，被上衣勾勒出一個精瘦的輪廓，因為沒有退路，避無可避，所以不得不被圈禁在這么狹小的一塊地方。

這是真的被壓制的姿態(tài)。

如果凱文平時溫順隨和也就罷了，偏偏這人看起來混不吝，實際卻又韌又硬。而當他難得沉靜下來沒有表情的時候，又會有種格外冷漠且刀槍不入的氣質(zhì)。

這樣硬骨頭的人偶爾露出哪怕一點點軟化的痕跡，都有著說不出的吸引力。

奧斯維德在莫名的興奮中突然恍悟，他長久以來想給面前這個人找些麻煩、不論是挑釁似的譏諷還是刻薄地挑刺，不過就是為了能看到他這樣特別的一面。

因為別人都看不見！

年輕的皇帝目光動了一下，落在凱文的鼻尖之下，又飛快抬起來，緩緩開口：“你身上……究竟還藏了多少事情？”

凱文聽了，目光朝旁偏了一下，不知在看什么東西。

奧斯維德下意識蹙了一下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除了一盞支在地碑頂上的蟲燈和稍遠處的一片黑暗，什么特別的都沒有。

而當他再度轉(zhuǎn)回目光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被壓制的凱文已經(jīng)迅速恢復(fù)了坦然淡定的模樣，這混賬居然膽大包天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臉頰，用一副不要臉的無賴口吻說了兩個字：“你猜?！?/p>

奧斯維德：“……”

就在兩人對峙的時候，巨獸人丹領(lǐng)著小獅子班沿著小路找了過來，剛拐過轉(zhuǎn)角就嚷道：“就知道你們沿著路摸索過來了，我看到你們手里蟲燈的光——臥槽？”

前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大一小兩個人已經(jīng)傻在了原地。

丹張著嘴，一臉呆滯地看看蹲跪的奧斯維德，再看看被他圈壓著抵在藤莖上的凱文。而后一巴掌蓋住班的眼睛，拎著男孩兒原地一個轉(zhuǎn)身，用麻木不仁的機械音調(diào)道：“這個小孩不能看，瞎眼?！?/p>

奧斯維德：“……”

凱文：“……”

奧斯維德站直了身體，順帶伸手把重心不太穩(wěn)的法斯賓德閣下一把拽了起來。就在他們打算開口解釋兩句的時候，腳下的軟泥地面突然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