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一震,怔怔地抬起頭來。
只聽他寒聲道:“一個賤婢,也敢做當(dāng)主子的春秋大夢。你何不去攬鏡自照,看清楚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兒?!?/p>
碧落沖過去抱住徐燕卿的腿,徐燕卿卻揮開下擺,直接將人踹翻在地上?!鞍?!”碧落抱著肚子滾了一圈,疼得慘叫出聲。
“把這賤人跟春壽都給我拿下去?!毙煅嗲湟粨]袖,張袁便忙把人給拖了出去。
門掩上之后,徒留一片死寂。
我坐在原處,靜靜地看著前頭。直至眼前一道陰影覆來,我方回過神來一樣,怔然地仰起雙眼。
徐燕卿立于我的跟前,他眼眸微垂,沉默地望著我。我跟他已有些許日子,沒有靠得這么近過。過了好半晌,他的喉尖輕輕一動。
“你瘦了?!?/p>
聽到這句話時,我還頓了頓——自從他趕我走之后,我們就再也沒說一句話過。
徐燕卿抬起手,仿佛是帶著強烈的猶豫,就要碰到我的時候,我聲音嘶啞地問:“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全都是真的?”
徐燕卿一怔,眼里的迷茫驀地被打散,他如夢初醒般地抽回了手,別過眼去,語氣生硬道:“你寧可相信一個下人的話,也不肯相信我,是么?”
頓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艱澀和心酸涌進我的心間里去。多年以后,我想起此事,只能道是一時魔怔,可這時候,我只覺如針扎心,不知是因為碧落,還是因為他。
“不……”我搖了搖頭,輕喃說:“……我不知道?!?/p>
徐燕卿沒有應(yīng)我,他掉開了頭,轉(zhuǎn)身朝門扉走去。就要跨出去之前,徐燕卿的聲音驀地響起:“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p>
“是不是因為你恨我,所以……才不要那個孩子?!?/p>
后來,我聽聞,便是那叫春壽的下人已經(jīng)承認(rèn)和碧落通奸,她仍一口咬定自己肚子里的是徐家的子孫,甚至還要請老爺來定奪。這樣的丑事,莫說讓老爺來判斷,現(xiàn)在徐尚書正為朝上之事心煩,怕是也不會有人驚擾他。最終,碧落還是被灌了藥,和春壽一起趕出了徐府。之后,門房說,偶有一瘋女徘徊在徐府大門附近,抱著一個木頭來,就說是徐二少爺?shù)暮⒆樱悔s走了幾回后,就不知去了何處,想是死在了何處。
五月中旬,徐燕卿離京去了咸陽,此去大約要小半年不會歸家。
月末,徐尚書在朝上又被人聯(lián)名上書,在圣上面前參了一本。徐府幾家酒樓經(jīng)營不善,就索性全都收了起來。虞夫人以府中入不敷出為由,又遣散了一批人出去。這下子,原先繁榮鼎盛的徐氏一門,漸漸地就一日不如一日。
六月后,舉國各地發(fā)了大旱。
這數(shù)月里,徐長風(fēng)歸府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多數(shù)時候,他都在京城外,為揮師北上做準(zhǔn)備。徐棲鶴依舊如故,身子一會兒起一會兒落,雖是肯見我了,但也總說不上幾句話。我流產(chǎn)后,身體也大不如前,動不動就受風(fēng)寒感冒,臥病在床,潮期也延至半年都不曾再有,更坐實了我不孕的傳言。
碧落被趕走之后,張袁安排了另一個丫鬟來伺候我,正是徐燕卿身邊的婢女,銀屏。
她機靈聰明,做事也妥帖,大概就是機靈太過了,但凡逮到機會,就見不到她的人出現(xiàn)。加之,我在徐府里備受冷待,跟著我?guī)缀踝匀粵]有前途可言,更不可能盡心待我。
這陣子,我又受了寒。大夫來給我看過,也喝了藥,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心中苦悶,這個病拖了大半月,都沒好起來。這一日午后,我喝了湯藥歇下,卻又夢魘,驚醒之后,便覺渾身難受,虛弱地喊道:“來人……”
我叫了好幾聲,都無人進來。我只好自己起身,想去倒杯茶水,卻軟倒在地。摔下來之時,冷不防地有人推門走進來。
“少君!”那聲音極是驚慌,隨后便有一雙手將我抱起,小心地放到床上。接著。就有杯子伸到嘴角,我就著那只手將杯中的茶水飲盡,茫茫然之中,鼻間好似聞到一股久違的墨香……
“少君、少君……”他又低聲喚了喚。我終于用力地一睜眼,看清來人——
沒想到,居然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