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搬去了其他的院子里。當(dāng)天晚上,就下了大雪。我聽下人說,二少爺赤腳站在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他看著夜,一個(gè)人靜靜地看了一晚上。
翌日,徐燕卿修整了一番,跪在宗廟里。他不吃不喝,在宗廟跪了兩天兩夜,后來是老爺過來,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之后,徐燕卿自己去請(qǐng)罪,他玩忽職守,本該免去官職,可是今上念在他南下有功,就將功贖罪,罰了他一年俸祿,此事就此作罷。我不再踏進(jìn)二房,徐燕卿也不再見我,幾次在府邸里遙遙相見,也轉(zhuǎn)頭別過。
到了年底,我在三房這兒。
徐棲鶴之前咳了幾次血,天氣變寒了之后,身子反倒是好了些。冬至?xí)r,姜氏命人做了湯圓,親自送過來。
“鶴郎,這湯圓不好克化,你吃一兩個(gè)就好。”我端著碗坐在他床邊。徐棲鶴大概是苦藥喝多了,就比旁個(gè)兒嗜甜:“那我再嘗一個(gè),就一個(gè)。”
我拗不過他,又喂他吃了三四個(gè)。
姜氏坐在邊上,手里拿著手爐,含笑地看著我們。姜氏此人再是綿里藏刀,可愛子之心,那是誰也比不過。我扶著徐棲鶴歇下之后,就和姜氏一起出去,她看了看里頭說:“這個(gè)冬天,鶴郎總算是熬過了,可是,不知道明年……”
我見她如此,心里也覺得難過,臉上仍是要寬慰道:“大夫不是說鶴郎已經(jīng)好多了么?娘放寬心罷?!?/p>
姜氏用絹?zhàn)硬亮瞬翜I,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你說的對(duì),我斷不能讓鶴郎見到我這樣?!?/p>
我和姜氏談話間,丫鬟突然走過來說:“夫人,張總管求見。”
張?jiān)鳛樾旄罂偣?,平素?zé)o事不登三寶殿。姜氏一聽,忙說:“快讓他進(jìn)來?!?/p>
張總管快步走來,看到我的時(shí)候,臉上還略帶猶豫。姜氏便道:“無妨,你有話直說?!?/p>
張?jiān)妥呱锨埃m是盡量克制,嘴里仍難言著急說:“夫人,京里衙門派人來查封了鋪?zhàn)?,押走了所有貨,這該如何是好?”
姜氏手一抖,杯子滑落在地。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張?jiān)骸啊裁矗俊?/p>
這時(shí)候,屋內(nèi)傳出了咳嗽的聲音。姜氏瞥了我一眼,我便趕緊站起來。我走進(jìn)去之前,聽到姜氏道:“這件事,老爺可知道了?”
我掀開門簾,就見到徐棲鶴醒過來了。他向來睡眠極淺,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就會(huì)驚醒過來。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他臉上才剛有一點(diǎn)血色。他望瞭望外頭,嘶啞說:“我聽見了張?jiān)穆曇?,是出了何事??/p>
我說道:“不過是小事情,鶴郎不需要掛心?!?/p>
徐棲鶴聞言,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喃道:“就算我想管,也管不了了。”他的話,讓我心中一痛。自從他病了以后,就不再過問外頭的事情,可是聰慧如他,又如何猜不到。
徐棲鶴收回眼,只望著我一個(gè)人,說:“你上來……陪我躺一會(huì)兒?!?/p>
我便脫了鞋,在他身邊躺了下來。被子里,徐棲鶴握著我的手心,兩眼一直看著我。我不禁問他:“鶴郎為什么一直看著我?”
徐棲鶴卻靜靜地一莞爾,然后說:“我聽說,人死后,都要喝一碗孟婆湯。喝了以后,就會(huì)忘卻前塵,再投胎轉(zhuǎn)世?!彼麑⑽业氖掷窖矍?,輕道,“我想,我要一直看著你,記著你。這樣,我喝了孟婆湯之后,也許,就不會(huì)忘了你的樣子了……”
我雙眼盈盈地看著他,徐棲鶴便傾了傾身子,在我唇上印下一吻。我說:“我就算喝了孟婆湯,也一定會(huì)記住鶴郎的?!?/p>
徐棲鶴合了闔眼,許愿道:“那下一輩子,你只跟我做夫妻。只有,我們兩個(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