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還未開春,就又下起了稀疏的小雨。
那雨不像是夾雜著風雪的冬雨,倒是飄浮如一層細霧,連柳梢頭都沾了些綠意。
越亦晚睡醒之后披了件寬大的外套,喝著鴿子湯看著外面的雨景。
他一個人在這時候頗有些孤單,連蟹黃鴨爪都只吃了一籠。
等等……太子殿下,不是在那暗巷里寫過詩句嗎。
小越同學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喝完了剩下半碗熱湯,回屋里換好衣服出門。
他好久沒有去看過太子的留言板了。
這事本來沒有那么講究,只是太子從前不習慣用微博之類的東西,真有心事和想法也很少愿意給人分享。
把那些話寫在石階上,即使是下了雨,不留神也瞧不見的。
他打了油紙傘,一個人去了那條街上。
這時候的那些侍從們,一般都在忙著熨衣做飯,暗巷里一般沒有什么人。
越亦晚舉著傘走了進去,抬頭望了眼朱紅的宮墻。
上面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果然慕之還是很謹慎的……
這要是他自己來寫,搞不好就拿那特殊記號筆在墻上涂幾個大字——
朋友一生一起走,誰先暴富誰是狗。
他低頭找了一會兒,瞥見了最開始的那幾句詩。
由于時間的關系,有幾個字已經(jīng)微微斑駁了。
越亦晚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瞧見新的一行。
‘梨花深巷月斜輝,此情惟我與君知?!?/p>
他忽然怔在那,下意識地想到這是宋朝時劉過的詞。
著意尋芳已自遲。可堪容易送春歸。
梨花也有,深巷也有,他夜里從抱樸殿下來,自己估計還在夕清閣里裁衣繡鳥,正是月色斜輝。
花慕之……是不是猜到自己會來偷偷看了?
越亦晚只感覺心臟在噗通噗通跳,就跟個純情高中生收到了情書一樣。
他繼續(xù)往下走,又看見了青石階上,散落著其他的詩句。
有的大概是用于篆刻印章的短語,比如‘畫船聽雨眠’、‘笑倚春風不自知’。
還有些居然是小日記般的句子,像是寫著什么事。
雨聲滴滴答答,長風徐徐吹過。
越亦晚蹲下來看仔細了,發(fā)覺還真是小日記。
2030年12月14日,小晚喜歡吃板栗糕。
2030年1月3日,今天和他一起去喂了孔雀和鴿子。
2030年1月10日,小晚似乎不開心。
越亦晚怔在那許久,忽然聽見后頭有腳步聲。
“你——別過來。”他扭頭一看巷口是過來遞披風的霍御侍,下意識地喝止道:“我過來穿就行!”
“太子已經(jīng)吩咐過了,這條長街除了您和他,其他隨從不會隨便進出的?!?/p>
什么?
他已經(jīng)把這條路都給占了嗎?
霍御侍知道他的顧慮,只立在那里失笑道:“這條路原本就只是夜里用于急行的小徑,現(xiàn)在年久失修,其他隨侍用的也不多,索性就徹底封了?!?/p>
前后都有木門與銀鎖,其他人不會看見這些話語。
越亦晚過去穿了那件銀袍,旋身之際袖擺上的紫蝶翩翩欲飛,更襯得他清秀又俊朗。
“好,你退下吧?!?/p>
待霍御侍走了之后,越亦晚又舉著傘走過去,開始找新的留言。
他漸漸明白這事兒的樂子在哪了。
把路封了,這一條小巷就是他們兩人獨享的私密空間。
字句被寫在青石磚上,還有好多記憶也會被封存在這里。
這是電子網(wǎng)絡所不具有的浪漫。
越亦晚走的深了一些,隱約發(fā)覺宮墻的某一處上寫著長句。
墻里秋千墻外道。
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他啞然失笑,想起了從前的些小事,知道花慕之在暗指些什么。
這些話其實都細碎而簡單,也沒有特別煽情的言語。
可是花慕之會不聲不響地記下自己的喜好,記下和自己有關的小事,獨自徘徊時用筆留一些瑣碎的念想。
被人喜歡的感覺,是不是就是這樣——
被他記掛著,思念著,放在心里,甚至想把所有相關的事情都記下來,說給無數(shù)人聽。
哪怕只是喜歡吃板栗糕,偶爾會悶悶地,在旁人眼里不是什么新鮮事,可對他而言,也其實很重要很重要。
這樣的鄭重,又這樣的溫柔。
越亦晚想了半天,忽然從兜里掏出那記號筆來,用蠟筆小新般歪歪扭扭的字體,在墻上寫了一行字。
——你便吃了我半盞兒殘酒罷。
這么污的一句話,也不知道那一臉正經(jīng)的家伙看不看得懂。
梨花深巷月斜輝,此情惟我與君知。
他靜默地又回憶了一遍這句話,忽然掏出了手機來。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亦晚?”對方的聲音溫暖而又沉靜:“我剛開完會,明天就回來了。”
“我……”越亦晚只感覺心里也滾燙著,只斟酌著開口道:“我很想你?!?/p>
對面靜默了幾秒鐘,傳來輕笑聲。
“我也很想你?!?/p>
“想早一點見到你,和你聊聊天,好好抱抱你?!?/p>
“我……我今天去暗道了?!痹揭嗤砦罩娫挘粋€人舉著傘立在深巷里:“我看到你寫的那些話了。”
“嗯?”花慕之在另一頭舉著電話,看著往來的賓客,忽然心里也有些羞赧。
他很少會那樣表達情感,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好喜歡你?!?/p>
這句話一傳到耳邊,竟讓他心里有些亂了分寸。
“真的嗎?”
“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痹揭嗤砦站o電話,仿佛想要去隔著螢幕擁抱他:“能和你在一起,其實已經(jīng)很幸運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輕咳一聲道:“我在墻上也寫了一句。”
怕你看見,又怕你看不見。
“寫的什么?”
“不如,吃了我半盞殘酒吧。”
花慕之噗嗤一笑,心想這家伙真是古靈精怪的沒個正行。
“好,嫂嫂?!?/p>
“明兒就把你捉去倒掛葡萄架?!?/p>
越亦晚臉上一紅,手一滑竟把電話掛了。
臭流氓!
第二天太子回來的時候,越亦晚就真跟個小媳婦似的,舉著傘在門口等著。
他從前都是被花慕之等著,今兒自己的等得時候,才感覺這滋味有多妙不可言。
《小王子》里有一句話,他以前一直都沒放在心上。
“假如你下午四點要來,那從三點起,我便覺得幸福而又快樂。”
他聽著馬車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聽見車轍在石階上嘎吱作響,聽見那馬夫搖起示意避退的鈴鐺聲,然后就看見太子穿著初見時的那一身西裝,在視窗抬眸望向自己。
花慕之一下車,越亦晚就撲到他懷里去了。
“怎么了?”花慕之低頭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幫他把衣服攏上了一些:“最近風大,小心著涼?!?/p>
越亦晚把臉埋在他的懷里,抱了許久才抬起頭來。
“我覺得,咱們現(xiàn)在真像小夫妻了?!?/p>
花慕之啞然失笑:“本來就是呀?!?/p>
待該辦的辦完,連帶著倒掛葡萄架這個體位也嘗試個盡興之后,兩人窩被子里聊著天,氣氛溫馨又放松。
正聊著呢,手機忽然響起了提示音。
花慕之把晚晚摟在懷里,帶著倦意看了眼信息。
【編輯-筱筱】:在嗎?有空加一下版權編輯-木木,她的QQ是321XXXX123
版權——編輯?
花慕之愣了下,心想自己《銀色權杖》那本還沒有完結(jié),難不成有出版商已經(jīng)看上了不成?
他回復了過去,即刻加上了另一位編輯。
【編輯-木木】:是山樆嗎?你有一篇短篇被影視公司看上了,想要談一下網(wǎng)劇的改編,現(xiàn)在方便洽談一下這方面的事務嗎?
“哪個小妖精給你發(fā)短信呢?”越亦晚一臉饗足的打了個哈欠,準備窩他懷里睡一會兒:“不許帶回家,不然我罰她跪搓衣板?!?/p>